梦
我迷路了。
在自家的小区里。
身边多出了一个孩子,我不认识他,我也看不出他是男还是女。
我姑且打算把他当一个男孩。
他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身高只达到我的腰部。
一头金色碎发,眼睛很大。
我却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这是哪里?」我问他。
他摇摇头,没说话。
我才注意到这里不是我家的小区,这里很漂亮。
一个个棕色的欧式别墅,非常的精致。
树木很多,却不是纯绿。
那绿色黑得令人发慌。
我已经注意到爸爸妈妈不在身边了,我打算去找他们。
「我们去车库看看吧。
」那个小孩就这么说着,然后自顾自的进了一个车库。
虽然我不认为父母会在车库里待着,但我还是跟着他一起进去了。
等到我进去后,那个车库变了一个样子。
变得……不像是车库了。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它变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棕色甬道。
四周的墙壁看起来像是用木头做的,摸起来又有金属的质感。
甬道很长很长,望不到头。
我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我注意到的,是门。
很多很多的,镶在墙壁上的门。
排列的整整齐齐,一个接着一个。
因为我无法预知甬道到底有多长,我害怕这种不安的感觉。
我本能的后退,可是出不去。
出不去,明明看得到外面的景物,可是出不去。
像是一幅画,你向它跑去,可是有一个人在拽着它,你永远近不了身。
那个小孩也在这里,我看着他,他神态自若。
我抿抿唇,我还不想输给一个孩子。
他对着我笑,指着一扇门。
他在叫我进去。
我本想拒绝,但他却毫不在意的推门走了进去。
我心里叹道这孩子的天真,打算等他出来。
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他似乎是不打算出来了。
一个人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有些恐惧的心理的,我是一个人,虽然他是小孩子,但两个人也是好的。
于是我想也没想,跟他一样推门进了去。
然后我就愣在原地。
这个房间是个很普通的卧室。
暖色调,太阳般的红色。
整个房间都是这样的颜色。
不论是沙发、床、柜子还是墙壁的颜色,几乎都是这样的颜色。
一个和我年龄差不多的红发少年站在床上,以夸张的姿势拿着遥控器对着电视机大笑。
那个金发的小孩不见了,不知为什么我并没有在意。
我听不见他的笑声,也并不觉得他面前的电视是开着的。
电视里漆黑一片,映出了那个少年的笑颜。
显得有些诡异。
我想,对着电视机里的自己,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像他这样大笑的。
这个房间看起来很温暖,一点声音都没有,静的吓人。
「你在笑什么?」我问。
他不回答我。
「你在笑什么?」我继续问。
他还是不回答我。
我有些恼怒,几步到了他的面前,然后被吓了一跳。
他死了。
他像个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如果不是因为我碰巧碰到了他的手,我甚至会以为他就是个雕塑。
——原来不是我听不见。
我在想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离开的时候,总觉得那个男孩在看着我。
一定是我的错觉,我心想。
然后跑着关了门,回到了甬道。
那个小孩突然就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副笑脸盈盈的望着我,天真无邪。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我问。
他嘿嘿的笑着,拉着我的手进了另一个房间。
一个女生的房间。
粉红色的色调,粉红色的墙。
公主床,凯蒂猫的东西。
床上挂着风铃,却没有风。
那个女生是腾空的。
不如说,她是跳起来的。
悬在了半空中。
满脸笑容。
她长得很好看,及肩的棕色卷发,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
像个公主。
我却知道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疑惑为什么她是悬在半空中的。
「你怕吗?」 「怕什么?」 「你怕吗?」 「怕什么?」 那个小孩与我一问一答,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
「你怕你会死吗?」 我看了一下那个小孩,终于开始疑惑。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怕……你会死吗?」 我突然感受到了不可思议的恐惧,我怕这些孩子都是他所杀的。
我一把推开他,然后转身把门狠狠的关掉,自己回到了甬道,大口喘气。
我又突然发现,这个甬道,他比我熟悉。
甚至是他带自己进来的。
我堵在那扇门的门口,唯恐他小小的身体能够把门撞开。
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似乎就在那个房间里。
与那个女孩玩的不亦乐乎。
我吸了一口气。
因为我似乎听到了从甬道深处传来的声音。
那不是走路的声音……却又很像走路的声音。
脚步落地很轻很轻,我几乎听不到。
两个人。
一定是两个人,或以上。
我听见了笑声。
——嘻嘻。
——嘻嘻嘻。
我不敢看声音传来的方向,我害怕突然出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从来不敢想出现的是像自己一样迷路的人,因为那笑声分明透着玩味和欢乐。
走路声明明越来越近,似乎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可我却什么都看不见。
笑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响亮。
我的指尖都在颤抖,一面是那个诡异的小孩子,一面是这些不可抗力。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一转头,一双细的吓人的眼睛正死死的看着我。
那个距离,近的鼻尖抵着鼻尖。
我的眼睛里只容得下那人细长的眼睛,他笑嘻嘻的,从喉咙里发出恶心的笑声。
我一退三米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
再也顾不了那奇怪的小孩,我有预感这个人会更加的危险。
我有些奇怪,从脚步声听来明明该是两个人,怎么不见了? 没什么好的预感,我一转头,一个人便出现了。
近距离放大的脸几乎讓我屏住了呼吸。
我这才看清他们是谁。
大王,和小王。
扑克牌中的大王和小王,像是小丑一样的存在。
上帝知道我最害怕的就是眼睛细长的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的小丑,大王和小王于是成功的成为了我内心中最恐惧的存在。
他们笑嘻嘻的看着我,一个个蹦着跳着向我这里靠近。
我发现我动不了,什么都动不了。
一瞬间我简直觉得我像是在玩游戏,我是个主角,得用WASD来操作。
可是那不是个游戏,我努力的动了身子,跌爬着进了靠我最近的一个房间。
大王小王的笑声渐行渐远,我只能大口的吸气。
上帝,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这才看了看随意推开的这个房间,与之前不同。
这个房间是冷色调为主……不如说东西都很少。
只有一个少年,坐在木制的木马上,我不用看就能知道他是笑着的。
因为他的身材比较高大,木马很小。
所以看起来非常突兀。
我忽然不担心大王小王是否会进来这个房间,我站在原地。
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他一头黑发,面色苍白。
身着病人穿的那种蓝白相间的服装,脚上穿着拖鞋。
我总有一种错觉他其实没有死。
不仅是他,还有一开始那个男孩和女孩。
我全身哆嗦了一下。
如果没有死他们为什么不动?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离开? 我不敢想,又站在远处仔细的看着那个男孩。
下一秒我逃出了那个房间。
我分明,我分明看到了那个男孩……他的眼珠子在看着自己。
原本他是看着木马的,有一瞬间,他确实是向自己看的。
嘴角勾着笑,看向自己。
绝望、绝望、绝望。
他只从那个眼神里感受到了这个。
明明是笑着的,却十分的绝望。
我回到的那个甬道,发现又变得不同了。
变得不是甬道,是门。
之前那些门,无一例外的全都是金属的金色的门,从对面那一扇开始,不知为何变成了纯白的。
我的好奇心升起的又听见了大王小王的笑声,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进了一扇纯白的门中。
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全部都是白色的。
仅仅只是一个……大的房间罢了。
过了几秒,四周的景物开始变化。
我讶异着,这个房间渐渐开始变成了我家中自己的房间。
一切熟悉的东西,父母的照片、电脑、书本、钢琴。
这些东西讓我安心。
几乎是看到了父母的残影,我的嘴角自然的露出微笑。
下一秒我的脸色变了。
眼睛瞪的死人一般的大。
我想,我终于知道了。
为什么……那些孩子一直在笑的原因。
我的表情凝固了,是凝固了。
我无法控制我的脸部肌肉,他们已经不再听从我的控制命令。
我不想笑了,可是嘴角却还在上扬着。
我想闭起眼睛,可是我连眨眼都做不到。
父母的残影瞬间就消失了,我心如死灰。
目的是,为了讓我真心地笑出来。
唯一令我庆辛的是……四周的景物并没有变化。
这里,是我的房间。
我的,房间。
这里也许是安全的地方……因为总有一个意识告诉我,这里,大王小王是进不来的。
我又产生了恐惧,因为我分明想起了那个小孩进入房间的情景。
我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有人进入了我的房间。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是谁? 那个人嘿嘿笑着,我听出来了,是那个小孩。
他只笑了一声声音便消失了,像是在嘲笑我,抑或是别的什么。
过了一会儿,我又听见了推门的声音,推门的人显然有些急促。
我无法转头看来人是谁。
那个人似乎站在原地了很久。
然后说了一句话。
「你在笑什么?」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清脆悦耳。
大约是□□岁的样子。
我无法回答她。
「你在笑什么?」 她这次问的语气有些慌乱,仿佛想要站到我的前面来,却因为什么而没有这样做。
我忽然想起了来到这里的我。
对着那个红发的少年,我也是这么问的。
我笑,是因为看到了父母。
而现在他们消失了,所以她要问你在笑什么? 那么那个红发少年所为展露笑颜的,一定也不见了。
「你看到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了吗?」 她问我。
我该如何回答,他是来了,可他又走了。
我突然想起,原来我说不出话。
女孩有些生气,她一股脑儿的跑到我的面前,瞪大了她那双清澈的眼睛。
嘟起嘴巴,埋怨的冲我大吼「你不要再笑了!」 我没有笑。
我多想大声的告诉她,我没有笑,我不想笑啊,我不想笑。
她似乎很是疑惑我的反应,用手戳了戳我的身体。
然后我看见她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极度的恐惧。
「你死了!?」 不!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就在这里!在你的面前! 她双手捧着脸,悲哀的望着我。
看了很久,她甩了甩头发,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别走!别走! 别离开!我还没有死!救救我! 我在心中大喊着,可是她却什么都听不到。
我忽而感受到了清晰的绝望,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个小孩的笑声。
在自己走过的三个房间中,是不是也是这样,给人带来希望,而又毫不犹豫的再给他们一记重击? 原来那个时候不是我的错觉,那个红发的少年,是真的在看着自己,他希望自己能够转转头,去看着他的眼睛,去发现他其实还没有死,去救他,去把他救出来。
而那个病弱的男孩,自己明明已经看到他的眼睛,自己明明已经知道他是活着的了,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或者是跑开了。
因为……他还活着这个事实讓我感到恐惧。
刚刚那个女孩是不是其实已经注意到我还活着?抑或没有呢?她是不敢往回看吗?她怕我会伤害她吗? 她就这么走了。
……可是,我却知道她始终会留下的。
我忽然又露出了笑容,令我讶异的是我的嘴角可以而上扬,却不能撇下了。
我只能幸灾乐祸的诅咒那个女孩。
你会留下的,你会留下的,你会留下的。
你·会·留·下·的。
你会和我,和那三个人,和我们大家,在一起。
在另一扇门里。
——开心的、满面笑容的…… 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