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之最止戈电影(上海滩,五莲小伙寻人!和杜

热点事件 2023-08-24 08:33www.nygn.cn今日热点事件

HAPPY NEW YEAR

家 在 何 方(影视小说)

薄入槐

引 子

清澈的沙石河岸边,三个小男孩叽叽喳喳地从远处跑过来,脱下身上唯一的衣服裤衩,然后包袱、剪子、锤子,谁输了谁先下水。最小的那个先输,就慢慢地趟进河里。剩下的两个再比,结果是大一点的二话没说就跳进河里。那个指着水里的他俩咯咯地笑。那个大的从水里跑出来,一下就把他拉了进去。他们在水里拍水击浪,仰浮潜游,好不痛快。却没注意到,几阵小风,把岸上那三条小裤衩分别吹进河里,随水飘走、沉没了。

,那个大的指一指西边五莲山顶上的太阳,三个人就从河里跑出来,却发现少了东西,慌忙四下里寻找,结果哪里找的到。那个小的抹着眼角哭了,那俩双手捂着身下的小鸟团团转了几圈。就见那大的忽然打了一会手势,就和另一个跑到一滩长芦苇的淤泥处,抓起黑油油的泥就在脸上抹起来,不一会就认不出是谁了。他俩来到那个小的跟前,指指脸又指指小鸟,解说了一番,小的破涕而笑,在那两个的指导下,也去把自己的脸抹上了黑泥。就这样,三个小家伙嘻嘻呵呵地往家跑。到了大街上,几个妇女看见了,先是惊讶,很快就笑得前俯后仰。其中一个大嗓门的吆喝起来,把他们弄得面面相觑,然后指着自己的脸表示疑问。就听那妇女一个一个分辨着高喊

“你是得淳,你是凤元,你是柱子,别以为黑泥抹脸,俺就不认得谁在光屁股了!”

鲈 鱼 馆

1931年5月底,上海。

十六里铺码头的一艘客轮徐徐停下,不一会,从船上就涌下来熙熙嚷嚷的人流,长衫马褂,西装旗袍,草帽背心,各色人物都有。

柱子走在人群中,右手紧紧地攥住包袱前带,眼睛却闲不住地东张西望,时不时地还啧啧舌头。紧挨在前边的夏凤元怕俩人走散了,就把手伸过来,却被他一甩“大人了,让人家笑话。”

眼看着就要到检查岗了,这时,从后边跟上来一位中年人,朝柱子笑了笑。柱子正纳闷的工夫,那人又向侧面的他笑了笑,柱子忍不住刚要问话,那人冲他小声道“兄弟,包袱漏了。”

柱子一愣,马上明白,包袱?攥一攥,在啊。旋即一惊,忙从肩膀上摘下来一看:坏了,包袱后面一道巴掌长的口子,显然是被人用刀割了,头顿时就懵了。

夏凤元听到叫声,回过身来看的时候,也就到检查岗处了。这时的柱子扯着嗓门几乎是在哭喊“俺的钱啊,哪个······哪个偷了俺的钱啊······”

检查警检查完他俩没有违禁品后,把柱子往后一拽,呵斥道“走开走开,嚷嚷啥!”

夏凤元把柱子拉到一边,俩人将包袱里的干粮和几件衣服翻了个遍,果然不见了从家里带来的那个装钱的油布包。柱子哭丧着脸说“完了,钱没了,11块啊,这还怎么找人啊?凤元,咱们连吃住都没着落了。”回过身来向着客轮和长长的人群骂“哪个王八蛋给爷偷了,哪个······?”

夏凤元心里也是一惊,但望着这么嘈杂的人流,那又有什么办法,手指便在嘴间一竖:“好了,骂管屁用?走吧,想办法吧。”

街道上,柱子边走边撇着嘴“还说别让城市人笑话了,呸!城市人偷东西啊?谁笑话谁啊!”

夏凤元“省点力气吧,要不你就想点办法,要不就滑溜滑溜眼蛋子。”

“那好,反正有你在,用不着俺担心,再说了,钱又不是俺的,哈哈”

夏凤元说“哼,钱是在你手上丢的,你看怎么办吧,这吃啊住啊······”

“这可是你放包袱里背在身上的,还说这样更安全,你可别赖好人。”

看柱子急了的样子,夏凤元笑着说“好了,恕你无罪行了吧?车到山前必有路嘛,看你刚才的样子,怎么出来闯荡江湖?”

柱子把嘴一咧“有你就行。不过,你说你偷了家里的钱,到时候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好好陪个不是,好好挣钱,再好好孝顺老的不就是了,再说这不都是为了得淳吗?”

“也是。咱得快找,找到他不就有钱了。但愿······”柱子欲言又止。

“但愿什么?”

“但愿能找到吧,俺总觉得都三年不见音信了······”

“胡说什么,得像你一样傻啊?再说还有董明和董先生嘛。快看,南京路,”夏凤元兴奋地喊道,“谁说不顺利了,上海这么大,这南京路咱一找就找到了。125 号,打听打听。”

接下来的夏凤元和柱子,见到饭馆就进去询问,碰到摊点就上去打听,还不住下地问过路的行人。中午简单吃了点包袱里所剩无几的那点干粮,眼见日头偏西了,嘴也磨干了,就是没打听到鲈鱼馆和卢得淳的下落。只是在125 好的地方转悠了好长时间,发现周围有旅馆有赌场有果蔬铺有住户有垃圾堆就是没有鲈鱼馆,更没有个叫卢得淳的人。只有一位老年人说三年前这里有一家饭馆,后来就不见了,谁还记得叫什么店名等等。

“别乱找了,这里得是521 号了。”柱子一屁股坐下,用褂角呼扇着袒露的胸膛,“累了,找人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比种地还累。”

夏凤元也忍不住地泄了气,坐下来倚着一处墙角叹气。人一时半刻找不到就罢了,干活的店铺找不到可就怪了。要说柱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毕竟三年没了音信,谁敢说这期间不会发生凶多吉少的事情?可是得知是董先生带出来的,而且还有老伙计董明,总不能一块出了事故吧。这也是得淳娘唯一感到还有点指望的地方。对于夏凤元来说,这次拉柱子一块出来找人,不光因为他们是从小就光着腚长大的伙伴,还有得淳的这种不明不白,,现在最最主要的还因为得淳娘眼瞅着要不行,如果能找回或者知道他个明白音信,说不定老人家的身体还会好起来,至少也会瞑目吧。

一想到这儿,夏凤元的身上立马又充满了劲,哪里还有什么疲劳不疲劳!

“走,柱子,就是咬碎牙咱也要找个明白!”

卖 艺

可是热情归热情,现实总归是现实,大上海之大超出了这两个乡下人的想象,要在这样的大都市里找个不起眼的外地人,可真有点象大海捞针。他俩从家乡连夜奔到密州城,再坐马车几经周折到了青岛,那也是个大城市,虽然没有上海这样的繁华与喧嚣。,他俩可顾不上多看青岛几眼,去那里是为了坐轮船来上海的。

在船上被人割了包,幸亏夏凤元怀里还藏了五个铜板,可是又好干什么呢。他们饿了就在摊点买点便宜的东西糊弄一下肚子,渴了就讨碗水喝,晚上就在马路上睡个露天觉,第二晚上还差点被巡逻警抓住。白天就这样走街串巷,几乎逢店就进,逢人就问,生怕露下了。

现在是来上海的第三天,虽然才是上午,柱子却没了劲,耷拉着个脑袋跟在夏凤元后面一言不发。走到一家大户院外,柱子一屁股就坐下来,背倚着院墙,无聊地指着人家斜上方的门匾问“啥?”

“常府。”

“啥,娼妇?”柱子的七八条鼻纹都挤到了一块

“常府!姓常的人家的府第。”

“你说这是姓常人的家不就完事了?上了几天私塾都上傻了。”柱子鄙夷地站起身来,“走吧,别在人家门前丢人了。唉,得蠢啊,柱子就这样跟着夏凤元傻找啊,找到你时人也就老了。唉,老菇子花哎,爬屋笆,屋笆漏哎,上山后,山后炖的山豆,你一碗唻,我一碗唻,锅里还剩个巴拉眼哎。哈哈。”

“有了!”没想到听柱子这么一唱,夏凤元猛地生出一个主意,“有办法了。”

正当夏凤元跟柱子边走边兴奋地比划他的主意的时候,常府这边的厨房里,一个厨子正跟一个保镖说悄悄话。

“姓卢的,你怎么老想打听这点事?”

“这还不是为了饭碗嘛,你知道的,俺只要晓得伺候的是哪方的客,俺就有把握做好这桌子菜,老爷高兴大家高兴嘛。”

“到时候老爷还不吩咐你?,做个菜,至于嘛,我发现你小子鬼道道不少。”保镖把吃剩下的鸡骨头往桌上一扔,用抹布抹了抹手和嘴。

“老爷吩咐得哪那么细,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弟的这点手艺,早知道早作准备嘛。”厨子边收拾着东西边笑呵呵地说,“在菜市场歪脖子刘那里给你留了一只,自己去拿。”

保镖凑过去跟厨子说“后天,晚上,记住了,北方人,是这个。”大拇指和食指一张。

“八······八个人?”

“什么八个人,是拿枪的,大,三个人,绝对保密啊。”

“你看看,俺这不就有数了?北方人喜欢咸鲜,口味重。”厨子满脸的兴奋。

保镖弹了弹袖子,提起热水瓶,放开声音地说,“卢师傅,水装满了,我走了啊。”

这边,夏凤元作的鼓动“嗨,这地方,有谁认识咱?黑泥抹脸,谁知道你在光屁股?咱怕他个山蛋。再说,俺不是也上场耍把式嘛。”

“也是,不过你编的新词俺光想不着······”

“活人还叫憋了?老汉卖筐,现编现卖嘛。”

“那就走,为了得淳,俺算是豁上老脸了。你可要快接上啊,别光让俺唱。”

走了一会,总算在繁华的闹市中物色到一片场地,两个人却互相推劝对方先上,一时难决,干脆就玩起了包袱、剪子、锤的游戏。结果凤元是包袱,柱子是锤,柱子先上。只见胖乎乎的他清了清嗓子,腼腼腆腆的走进场子中间,正犹豫着,夏凤元笑嘻嘻的提醒“黑泥抹脸。”

但见赵宽柱把头一扬,不晓得目光是看着天空还是盯着哪处楼顶,就听他朗声唱道

“你家在哪里?我家五莲山下。

山上长什么?片片杜鹃花

杜鹃花什么样?映山红象朝霞。

浪里浪里格浪,浪里浪里格浪。

给你一颗芽,栽在你的家。

来年开了花,鲜艳你我他。

别问为什么,四海本一家。

浪里浪里格浪,浪里浪里格浪。”

这是老家流行的茂腔小调,现在被凤元新编了些词,没想到这柱子不但都记住了词,而且也不腼腆了,越唱越来劲,后来竟把老旧腔调也改了唱法,手也舞足也蹈起来。还别说,一会儿就招来了好多个看热闹的人。

闹腾了一阵子,柱子不干了,停下来跟人家讨了几个铜板和几张钞票,就推着凤元上场。

夏凤元向四下的围观者抱抱拳,像模像样地说“各位叔叔大爷,大姨嫂子,哥哥姐姐们在上,俺俩是从山东来寻找一位兄弟的,他叫卢得淳,是干厨子的,俺兄弟俩还没找到他,钱就丢了。没办法,就唱个歌,打个把式,求各位点赏钱。唱不好,打不好,都请各位原谅。俺的把式传自祖上,只因为俺没学几年,又懒散,所以就只会个一招半式,就······在下就献丑了。”

话虽这么说,可展身亮式,夏凤元是一点也不含糊,他把家传拳法中一些漂亮的招式,尽兴随心地施展开来。按祖辈教导,这叫武艺,能强身健体,也很好看,就是不怎么能打人。打人的那叫武术,实用却不怎么好看,正因为如此,才不能轻易示人和传人。这些被夏家称作武艺的花架子本就好看,现在被凤元耍的格外卖力,一是想多卖点赏钱,二是丢钱不丢人,别让人小瞧了。

果然,旋子劈叉连筋斗,直拳侧踹随扫堂,没几个亮相就赢得了阵阵喝彩,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夏凤元不知道,这时圈外的街道上停下一辆轿车,从里面走出一位50多岁模样,卷发蓬松,身穿藕荷色丝纱旗袍的夫人,后面紧跟了两名青壮汉子。夫人也挤了过来。

本来就是6月的大热天,夏凤元一耍就是吃一顿饭的工夫,加之连日来的劳累和饥饿,所以待停下来时,早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了。他和柱子捧着双手围着观众转了一圈,手里满是铜板和钞票。那位刚从外面挤进来的夫人连声督促她的随从“快拿钱快拿钱,看我儿子累的······”把个夏凤元弄得满脸通红,也弄不明白她是在骂人还是戏弄人,只看见手上添的是两个银元

正当柱子把钱放进包袱里要包扎,夏凤元心想还要不要再耍一段的时候,几个短褂打扮的粗壮汉子挤进圈子里 ,把他俩一围,带头的高个慢条斯理地说“这钱是你们的吗?”

夏凤元和柱子一惊,知道碰上地头蛇了。夏凤元拱手道“俺兄弟俩没有盘缠了,这才借这块宝地讨了点赏钱,没想到惊扰了弟兄们,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了。”

“哪个码头的?”

夏凤元知道这是江湖春典,也叫黑话、行话,一旦接过话茬,连下来还会有一大套斗智斗勇的问答,而且不同的帮派和不同的地域也有所差别。就现在这场面看,如果接好的话可能会化险为夷,如果接不好,可能还会弄巧成拙。所以还不如以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糊弄糊弄,也好给对方一个放过自己的台阶。

主意一定,夏凤元就一脸懵懂的样子说“码头,什么码头?”

“看你也是耍花枪的绣花枕头松花糕,砸!”高个子一声厉喝,几个汉子扑上。

就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这边的夏凤元挨了一拳,柱子挨了三拳两脚,那边跟凤元动手的家伙几乎都挨到了他的拳脚掌肘。汉子们没想到这小子绣花枕头里还藏有真针,不由分说的从裤腿里拔出。登时人群就炸了,人们四下哄散。夏凤元知道这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拉过柱子的手就往一条胡同里猛窜。紧跟在后面的是追骂声,奇怪的是,好像还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叫声“儿子,谁敢动我儿子······阿福,快把他们拦住······”

几个拐弯,就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

入夜,一条黑黢黢的小巷子里,两个半躺着的人正在争执。一个说“这地方的人不善,蚊子也好不到哪里去。走吧,到有灯光的大街去,你忘了,人家那灯光还一闪一闪的。”

“要去你自己去,昨天差点被巡逻警抓住你就忘了?”

“要不咱住旅馆去?”

“刚拼拼活的挣了几个小钱你就痒痒了?俺知道你家境比俺好,被蚊子咬你受不了。可这······至少还得攒够回家的路费嘛。”

正说着,就听哗的一声从上面落下来一阵什么,刚感到身体凉爽,就听一个叫唤“完了完了,洗脚水,不交好运啊。”

另一个吃惊不小“真事的?娘的,怎么这么倒霉。走,到街上去,管他个山蛋的。”

不用说,这两人正是夏凤元和赵宽柱,所不同的是现在多了一件东西一根木棍,木棍上面是一块破木板,破木板两面都写着几个字找卢得淳厨子。

这东西就叫广告牌吧,柱子提着它跟在凤元的后面,在霓虹灯闪烁的大街上找了一个自以为既敞亮又安全的地方坐下,柱子嘟囔着“你说卢得淳这狗东西到底在哪里?咱饿着肚子一个一个饭店、酒馆还有小摊大宾馆的找,挨了多少的白眼不说,关键是一闻到人家那些香味馋虫就受不了啊。现在咱把势也打了,唱也唱了,还花钱做了这么个东西,再找不到俺可回家了,再不回去,俺家地瓜地里的草怕是要长成树了。”见枕着双手躺在地上的夏凤元不吱声,就晃了他一下,“该不是······”

夏凤元一抬头“不是什么?睡觉。”

睡就睡吧,柱子嘟囔着躺在地上。没想到他比谁睡得也快,不一会就磨了几次牙,接下来就是让夏凤元四下找东西塞耳朵的如雷鼾声了······

第二天早上,夏凤元和柱子来到小吃摊,每人吃了一大碗馄饨,算是来上海吃的第一顿饱饭。美滋滋的感觉还没过去,柱子就用手捂着额头“俺的凤元少爷,咱这样漫无边际的上哪找啊?愁了,这样下去,就算找到了,恐怕家里也等不及啊。”

其实不用柱子说,夏凤元的心里也是火急火燎。这样下去,别说找人,怕是自己生存都难以保证。他拿起那个广告牌子,久久地注视着,忽然内心感到是那么的脆弱和无助,想家的感觉油生,眼眶里竟有些湿润。

柱子一看这情形,忙过来安慰道“凤元,柱子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不是有句话叫皇天不负有心人吗?只要得淳还活着,咱要饭也要把他找回来,人在做,天在看。”

柱子的话让夏凤元很感动,一股少年人的傲气随之勃起“柱子,俺有一个想法。”然后就附在他的耳旁如此这般的一阵讲解。柱子惊讶得咧着嘴“可以吗?那张报纸呢?”

“应该没问题,报纸就是被巡逻警追的那晚上捡到的,后来弄丢了嘛。”凤元双手一摊,见柱子有顾虑,再分析道,“他的杜氏祠堂能耗那么大的资,你说人家多有财力,有那么多的高都来贺喜,你说势力得有多大,他要在上海滩说个话,还不顶咱们一年的奔波?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那些地痞说不定就是他的手下。要想成功,这可是最省时省力的法了,你说呢?”

“反正有事都是你扛着,俺听你的。”

说干就干,两个人马上联系了一辆黄包车,如此这般的一番交涉,达成两个人坐一辆车拿一个半人车费的交易。只听那车夫边蹬车子边哼哼着上海三大亨,最牛杜月笙······穿绫罗,戴金钻,腰缠千万贯······

杜 公 馆

华格臬路,杜公馆

宽敞华丽的客厅内,一位青缎长衫的瘦高中年人坐在藤椅上,正在听管家汇报财务收支情况,此人正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杜月笙。

“墨林啊,你还是来吧,这阶段咱们成在哪里,败又败在哪里。”

“咱们何时败过啊先生,所有赌场、烟馆,还有三鑫公司和中汇银行,都是财源广进。尤其是杜家祠堂典礼,那可是盛况空前啊。虽说耗资不小,但收益巨大。收支······”

“略过。”杜月笙将手一挥,不以为然的样子。

“先生的大孝之举,真是光宗耀祖,名扬天下啊”万墨林激动地说“达贵人,社会名流,那是万宝朝宗,竟相来贺。其盛况真是空前绝后啊。”

“哎~~~”杜月笙头轻轻一摇,表示制止,然后站起身来,踱着方步,说:“孝思不匮,能蒙蒋委员长赐匾,月笙荣幸啊。我说墨林啊,看来掌握政治方向是对的。现在中日关系闹得这么紧张,东兴纱厂工潮的事,虽说我们破费了点,但从日本人那里能给咱们中国工人争取过来好处,我们值得!我杜月笙能有今天,来路是有些不大光明,但还是想给国人、亲人办点事的!”

这时,一位仆人来报“先生,日和银行的董向海老板求见。”

“让他进来。”杜月笙重又坐回藤椅。

“杜老板,刚喝了您的大典喜酒,又来打扰了,哈哈哈。”一位身穿银灰色西装,头发稀疏,年龄近60的小老年人,拱着手边说边走了进来。

“还要多谢董老板的赏光啊,请坐请坐。”杜月笙站起身拱手还礼。

“杜老板,您是大忙人,董某又是直筒子人,可否容在下直言?哈哈哈。”

“哎~~~,坦诚待人,神仙都喜欢,董老板客气了。”

这位胖墩墩的董向海身子往前一探,说“我想邀请杜老板加入我们的日和银行,作为银行的董事顾问,不知杜老板有没有兴趣?”

杜月笙头一抬,好像有些意外的样子,然后笑了“什么叫董事顾问?”

“不出一分股金,也不用劳您一份心神,只要在我银行挂上杜老板您的大名,”董向海一停顿,然后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享三份红利。如何?”

“这个······那怎么行呢?”杜月笙有些不自然地摇了摇手,说“常言说无功不受禄,我杜某怎么能白占朋友的便宜呢。”

“杜老板见外了,小老儿我初来上海滩时,就想拜望阁下,只是这生意前景未卜,实在不敢相扰。没想到三年来,托您的福,打理得还算顺利。有了这点小小的基础,加之杜老板的仁孝可信,在下就厚着脸皮来攀缘了。人在江湖,也好有个照应嘛。”见杜月笙犹豫的样子,董向海又说“,杜老板要是能给小老儿注入300万资金,我们可以五五分成嘛。”

“不瞒董老板说,因为本族祠堂的事,杜某手头实在不怎么宽绰,在这里先谢过了。”

“那就享三份红利。都可以嘛,就这么说定了,请杜兄抽个时间到咱们的银行看一看如何?哈哈哈,您是忙人,就不打扰了,小老儿告辞。”董向海边说边拱手离座。

杜月笙略示挽留,就让万墨林将他送到公馆院外。

董向海向万墨林很客气的道了一声“请留步”,转身就钻进了停在外面的别克汽车。

驾驶汽车的是一位头戴礼帽的方脸小伙,边启动车边说“怎么样?”

“天上掉的馅饼,谁不动心?现在还拿一拿架子,哼,过不了几天,我不找他,他就找我了。哈哈哈。”这位董老板将低沉的声音一放,得意得禁不住大笑起来。似乎言犹未尽,接着又说,“这家伙办的祠堂典礼,可谓轰轰烈烈,连国家级的大人物都照顾了不少,可见此人的能量。商人言利嘛,要是能把他拉入咱们这一边,将来的功业不可限量。”

车子刚走几十米,本该提速的时候,小伙子却将它减慢了下来,迟疑地道“先生快看,这不是夏凤元和赵宽柱吗?”

“咦?还真是他俩。三年过去,都长高了。”董向海也一脸的疑惑,但跟小伙子不同的是,这里面隐隐多了一丝杀气。

眼看着汽车跟黄包车相错而过,小伙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看他的主人。主人说“停下。”小伙子猛一个刹车,兴奋地就要去敞车门,一只手却搭在了他的肩上

“慢着!不要下去。”

不错,来的人正是夏凤元和赵宽柱。

自打坐上黄包车,柱子是三分精力在忐忑不安,七分精力则用在了大饱眼福上。将近一个时辰的脚程,随着七拐八拐,一路上的高楼大厦,洋行金店,车水马龙······把他好一个赞叹。尤其是看到海关楼顶上的硕大洋钟时,过去了好远,竟然还探出几乎是大半个身子回头去望,以至于差一点坐歪了车。

到了杜公馆,夏凤元付了车费,柱子还在望着高高的“杜公馆”几个大字咋舌并为楼房的气派咧嘴的时候,他就几步过去,跟正在关大院铁门的一位老者搭讪。

老人眯着眼全然不搭理,眼看着就上锁了,夏凤元急了,从门栅空隙伸过去手,一把攥住老人的手腕,往回一带,老人顿时叫了起来。夏凤元一惊,立即放开手,可是晚了,一个长发短褂,青裤皂鞋的高个汉子,从大门右边的门警室里窜出来“哪里的瘪三,找啊?”

“请问这是杜老板家吗?”夏凤元尴尬地冲两人拱了拱手。

“杜老板?你问的是哪位杜老板啊?”长发汉子边阴气森森的问,边打开铁门。

“杜月笙老板。”

“杜先生的名号是你叫的吗?”话还没说完,汉子的一记右勾拳就奔了过来。

这一拳来的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任夏凤元的头在侧躲的情况下本能反应再快,钩腕外挂的动作也是刚刚触及到人家的腕臂,左脸颊还是挨到了那一拳。顿时,脸部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也象有上百个知了在叫。夏凤元心一发狠,没有任何迟疑地向前一跨步,右肘猛拐,旋即顺势砸臂,借力追掌,一套小组和拳借着惯性瞬间完成。那个汉子也端的了得,右脚点地,硬生生往后一个侧越,躲过了肘拐和臂砸,却逃不过那一掌。就听“啪”的一声脆响,汉子已捂起了脸。

刹那间,两人都愣了。夏凤元愣的是自己怎么这么不识时务,接下来还怎么求人啊。汉子愣的是,这个穿着打扮邋里邋遢的穷瘪三,怎么还会这么老到的把式。

也许是到了生地方加之又要求人的缘故吧,夏凤元先反应过来,向那汉子抱拳道“这位大哥,刚才小弟鲁莽,请多多包涵······”

“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计小人过······”柱子吓得脸都有些发黄,急忙讨好地补充说。

“俺俩真的是要找杜老板,”夏凤元干脆将事做到底,“有要事相求······相商。”

“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在杜公馆门前撒野!”这时,从里边又涌出来四五个汉子,虽然长相和穿着各异,但脸上都挂着凶气。眼看着要发生一场混仗,就听里边传出一声“怀礼,是谁在吵闹?”

“两个乡下人,想见咱家先生。”跟夏凤元动手的那个汉子说,里面却没了回音。很快,那人又走了出来,正是大管家万墨林。

他来到夏凤元和柱子跟前,端详了一下,说

“跟我来。”

夏凤元和赵宽柱跟着万墨林,穿过客厅,来到东厢房,只见杜月笙正躺在床榻上被人伺候着吸烟土,对进来的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夏凤元振作一下精神,向床榻上的人拱手致礼道“敢问在上的可是杜老板?”

床榻上的人依然是头不抬眼不睁,慢条斯理地只管吸着自己的烟。万墨林则两眼望着对面的壁灯一言不发。

夏凤元干咳了几下嗓子,继续恭敬地说“俺俩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刚才和府上的人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还请杜老板见谅。”

“听言谈好像读过书啊。”杜月笙吐出一口烟圈,慢通通地说。

夏凤元再笨,也已猜出这位人物是谁。现在见大神终于开口了,紧张的心理又传过一阵兴奋,赶紧接过话茬说

“哪里,让杜老板见笑了。俺俩是从山东来,到这里是找一位兄弟的。”

“在我这里找到了吗?”

“不不不,不是这里,是上海,”柱子连忙摇着手说,“俺兄弟哪有福分在这里呐。三年前,俺兄弟来了这里,这个上海,开始还寄回家一封信,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把他娘啊,想的两眼都干了。俺俩看不过,非把他找回去不可,就来到了这里,这上海。”

杜月笙转过身,眼神锐利地盯住夏凤元。

“俺们都是一个村的人,从小在一块长大的。”夏凤元解释说。

“俺俩是厚着脸皮壮着胆子来找杜老板的。俺是带着钱的,在来的船上被······被哪个养的给偷了!要不俺······”赵宽柱刚骂得起劲,忽然发觉不对,望了夏凤元一眼,止住了。

“找我们先生干什么?”万墨林终于开口了。

“斗胆······想请杜老板杜先生,帮个忙。”说这话,夏凤元竟有些心慌的感觉。

“怎么个帮法?”万墨林的脸上浮出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杜先生是上海的能人,势力之大,财力之丰,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如果在下能借先生的一点······”

没等夏凤元说完,杜月笙哈哈大笑起来。

柱子逐个看了看房间里这三个人的脸,麻麻乎乎地也笑了几下。

杜月笙停下大笑后,悠然的问“墨林啊,你知道黄埔江里的鱼这几天为什么瘦了吗?。”见万墨林一头雾水,突然把手中的烟枪往檀木床几上一扔“那是缺人肥了!”

万墨林一个激灵,大声叫道“来人!”立即从外面涌进来四五个人,正是刚才的那几个汉子。

“小毛孩子也敢骗到我的头上。”杜月笙很生气地下了床。

眼看就要动手,夏凤元急了,双手将衣袖互相一弹,往上一拱,大声地说

“杜先生,俺们千不该万不该是跟您非亲非故不该来打扰 您。可俺们确实是来找人的,现在走投无路,才壮着胆子来求您的。您不方便也就算了,您要杀了俺们,俺家里的爹娘可怎么办?”

一听这话,赵宽柱竟然哇得一声就哭了,忽然双腿跪地,向着杜月笙就磕头“先生先生别杀俺,俺那兄弟的娘想儿想得都快不行了,俺要了,俺娘还不一样啊,俺还没尽孝呢,千不该万不该是信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啊,俺不应该找您啊,您凭什么给不认不识的俺出力啊,要不,”他忽然止住连哭带唱,抬起头,坚定地望着杜月笙,“要不,您杀俺,别杀凤元,总······总要有一个回去报信的嘛······”见杜月笙没有反应,又用手捶着地哭唱起来,“哎呀,该的卢得淳啊,是是活你给个信啊,害得俺兄弟俩来找你,俺没了钱,就打把式卖艺还卖唱啊,又碰上了地痞流氓······现,现在·····哎呀,俺不想啊,俺还有爷娘呀·····”

一时间,房间里的形式急转直下,别说是跟柱子同命相连的夏凤元,就连那几个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汉子,此时竟也面面相觑,看一眼万墨林,再看一眼杜月笙,不知如何下手是好。

杜月笙脸上的肌肉好像有些抽搐,忽然用手指着赵宽柱吼道“你胡说,你们不是亲兄弟,如何······”随即一阵咳嗽,惊得万墨林连忙过来扶住他。

那几个汉子也就是杜月笙的保镖,都关注地各叫了声先生。其中一个腕部露出刺花墨纹的冲赵宽柱厉声喊道“住嘴!”

杜月笙很快稳定了下来,指着眼前这两个刚才还让他动过杀机的小子,象送瘟神一样地说“出去。墨林,赶他们远远的。”

然后,背着手来到客厅,一下就把自己瘦高的身体放倒进藤椅里,任由它前起后伏地摇了几下,左手支着头,沉浸在一种异样的痛苦中。

良久,右手向外面轻轻招了招“墨林,把他们找回来。”

“先生,刚刚把他俩送走······”万墨林小心的试探着。

“把他们找回来!”杜月笙吼道。

杜公馆不远处的街道上,两个邋里邋遢,垂头丧气的小伙子正默默地走着。忽然一亮黑色小轿车急停在他俩身旁,随之从车上跳下两个汉子“快,杜先生请你们回去。”

“什么?反悔了?又要杀俺们?”那个胖一点的小伙边嚷边挣扎。

“柱子。”另一个示意了他一下,然后表情平静地进了汽车。

当他俩来到那间明丽古朴、陈设华贵的杜公馆客厅时,杜月笙已经恢复了平定。

只见他昂然的立在那里,一袭长衫将他瘦高的身材装扮得格外庄严冷峻。左臂背后,右手在前,手指间刚夹上的象牙烟嘴,在自里往外挽出一圈的雪白袖口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华丽和诡异。他目光炯炯地凝视了进来人片刻,说

“山东人,我杜月笙敬重你们的义气,决定帮你们一把。”

然后对万墨林说“给他们点生活费,安排个旅馆住下,在《申报》上登个寻人启示,再让帮里的兄弟在下面给查一下要找的人,还有, 查一下在船上有没有做他们兜的······就这样吧,去吧。”

得 淳

自打到了上海滩,这十里洋场,花花世界,本就让夏凤元和赵宽柱两个初出乡野的小伙子消化不了,更何况加上这些环生的险象,所以待万墨林吩咐的保镖将他俩在一家旅馆安排好离开后,柱子腾地一下就将自己扔在床上,打着哈欠说“唉,这些天,累也累了,吓也吓了。老和尚不是说了吗,要看破放下,现在天塌下来俺也不管了,睡觉,睡······”

不知是精神暂时得到放松的缘故,还是哈欠这东西会传染,夏凤元也不由的打了一个,然后在柱子对面的床上躺下。想打算打算下一步该怎么办,眼皮却沉沉地合了起来······

日和银行经理室,董向海仰在硕大的黑色办公桌后的皮椅上正闭着眼睛,一个中年人推门进来,轻声问“经理,您找我?”

董向海应一声,慢慢睁开眼睛“按纪律,银行所有人的信件收发都要经过你的手,董明的信你确定都截下了吗?”

“都截下了,除了第一封,都交您这儿了。”

董向海猛地坐起来“这就怪了,当年我和董明在山东的一个村子里建了一个联络站,董明认识的两个小子今天出现在了杜月笙的公馆,他俩一定是来找卢得淳的,可为什么要找这个流氓?还有,我和董明在车里等到近天黑,也没见他俩出来,难道······有一辆车出来过,过了一会又回来了,对,把他们送走了。叫阿佐来。”

不一会,中年人领进一个年轻汉子。

董向海咬着牙说“从明天一早,你就到常府那儿盯住卢得淳,看有没有两个乡下小子来找他,有情况及时报告。”

年轻汉子走后,中年人嗫嚅着“经理,常府这里······”

“这个,你和董明都不很清楚。这个常老爷不好好打理自己的百货公司,好关心所谓的国家大事,尤其是他那个在东北部队任什么师长的儿子,一再跟我们大日本皇作对,去年回家的时候被虹口我们洋行的人给做了,弄得他母亲都疯疯癫癫的,怪谁?”董向海点上一支烟,“我想方设法把卢得淳带到上海,又费了好大事才把他安插到常府,为的就是了解情况。不过,现在他儿子没了,也没多大必要了。”

“那明天还要······”

“据虹口洋行得到的情报,近期东北部队有重要身份的人要来常府,上面要求我们要有所作为,这件事过去了,大概就没什么必要了。中国人,对我们日本帝国很不友好,就是这个卢得淳,当我告诉他我们是中央政府的人,正在秘密调查常府的人暗通日本人情况的时候,他竟然就信了,事无巨细的就把那里的情况汇报到这里。对了,董明呢?”

“回宿舍了。”

“下去吧。”董向海深吸一口烟,好像又在沉思着什么。

等夏凤元醒过来时,屋里已是漆黑一团。没反应过来这是啥时候,出门一看天,皓月当空。一合计,睡了三四个时辰了吧。

他对着夜空深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地吐出来,猛地一个抖身,立马就来了精神。

虽然带上了门,房间内柱子的鼾声却隐约可闻。

鼾声此起彼伏的,仿佛远处隐隐的沉雷,沉雷翻滚着,又化作了黑黝黝的洪水,洪水中夹杂着嘈乱的哭叫声,正是四年前夏天的那一场暴洪。

从山谷间夺奔而出的洪水,象怒吼的狮子一样由西扑向村北的沙石河,然后一转身,向东滔滔不绝地奔向60里外的黄海。

雨如瓢泼,来的突然,下的时间也长,把他们包括董明在内的四个小伙伴,逼在五莲山脚下的一块巨石下面不敢出来。眼看天黑上来了,柱子说回去吧,不回去家里人还不担心啊。得淳说还不是照顾你们,怕被雨淋出毛,毕竟是上山玩,还出过一阵大汗的。的结论是,反正衣服也被风吹过来的雨水潲湿了,回家。

14至18岁年龄的几个小子一下置身于大风大雨中前行,在彻身彻骨的战栗中反而生出来了兴奋。他们跑着,跳着,叫着,甚至唱着,全然没有恐惧或后悔 的感觉。可是到了沙石河边,他们不说话了,因为河里那些滚滚的浪头实在让人眼晕,再加上那轰鸣的声音,不吓煞人才怪。

河那边就是村庄,就是家。

到底得淳大几岁,他劈了两块镰刀把粗的杨树枝,修理成两根棍,给董明一根,自己一根。然后找一处河面较宽的地方,他在上游,董明在下游,在外的那只手拿着树棍支撑,让年龄小一点的凤元和柱子在中间,互相手挽着手。就这样,四个人连成一排,在膝盖以上深的激流里 奋然前行。哪想到,董明的左脚忽然踩进一个坑洼,手一松,踉踉跄跄地就被冲出了三四米,然后就被浪头扑倒了······

得淳赶紧把树棍往凤元右手一塞,喊道试探着走,拉紧手,别害怕。看到凤元和柱子摇摇晃晃的走得还可以,他就一下扑进水里,转眼就被急速的水流冲出好远。

前面,董明时隐时现,手还在扑通扑通地挣扎。柱子早吓得哭了,凤元说别哭,快走。眼角却不眨的捎着下游的他们,自己的心好像要蹦出来一样······终于上岸了,他和柱子哭着叫着,没命的沿着岸堤向东跑。

后来,找到了他们。原来得淳很快就追上了董明,一把抓住他,两个人的重量自然被冲得就慢了。眼见在前面河的右边有一颗被冲倒的树斜插进河里,得淳就全力拖着已经不知是是活的董明,拼尽吃奶的力气,稍微改变了点直行的方向。算是天命不绝,杨树把他俩的身子一挡,得淳的一只手再不失时机的把住一个树枝,就被解救了。沿着树干爬到岸上,得淳连吓带累的就昏了过去。凤元和柱子就一个抱着一个边哭边叫。凤元用手掌连拍董明的后背,董明哇地吐出一大滩水,喘着粗气醒了。过了一会,得淳也回过神来了。

雨还在下,显然已经小了许多。

董明哭了,也笑了。

所有的人都哭了,也笑了。

想到这儿,眼角又湿润了。嗨,夏凤元用手背擦了一下,不去想这些了。

哭了又笑了的还有洗澡光屁股回家那件事。不过今晚再想起来,却有些害臊的感觉。

最有趣的应该是拾草那一次。三个小伙伴玩了一下午,天要黑了,草拾得还没盖住篮子底。得淳那时也就八九岁吧,是老大,心眼就是多。他教着在靠篮子上边的地方撑上一排树枝或硬草棒,把那些有限的草盖在上面,回家糊弄老的。第二天一碰头,才知道没有一个糊弄成功的。柱子最小,屁股上也挨了一小巴掌。

“一个人吃独食啊?”不知啥时,柱子已站在了身后,边说边伸着懒腰还打着哈欠。

吃独食?一说起吃饭,才感觉还真饿了,两顿饭没吃了。

“一个人傻笑还不是吃独食啊。算了,睡觉,明天补上吧。”柱子懒洋洋的说。上了床,嗓子眼很快就拉起了风箱。

夏凤元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他想起得淳的爹,干巴巴,山羊胡子,在炕上喘着粗气咳的模样。

他想起大娘蹒跚着小脚跑到他家,一手拢一把脸上被风凌乱的白发,一手从破旧的大襟褂里掏出得淳的信,大侄子,你哥哥来信了,你念念,你念念。当听说得淳在上海干厨子,乐得她合不拢嘴,也好,也好,大旱三年饿不厨子啊,再不用吃不饱肚子了。信上还说,是材收购站董先生给安排的,怕爹娘不同意,他先跟董先生的一个客户来到上海,在一家叫鲈鱼馆的地方学干厨子。几天后,董先生的收购站就在村里撤了,他和他儿子董明也来到上海等等。又让爹娘放心,这次寄回来20 块钱,今后会常给家里来信,寄钱,到时候回家娶媳妇什么的。还有别忘了给妹妹扯块花布做件褂子,问凤元柱子好等等。信是董明代写的。

他想起大娘打那以后脸上的精神劲,八九岁的小妹妹羊角辫上的红头绳和身上的小花褂。

他想起以后,以后至今却再也没了音信。想起大娘从三年多的期待以至半个月前那绝望的眼神,大侄子,俺一见到你和柱子就想起你哥哥啊,你说他到底怎么了?你写了信他怎么不回?不会写为什么不找董明帮忙?这傻孩子,傻啊······

他想起自己和柱子在大榆树底下的嘀嘀咕咕,想起趁家人在外面乘凉的空偷出家里的钱,留下一封信,和柱子打起小包袱就在那个夜晚上了路······

他想起他对着万墨林递过来的钱说俺们不是来借这个,是来借力的,想起那个叫怀礼的保镖问从哪里学的武术,回答他祖上干过镖师,传到自己这里就剩一招半式了。

他又想起五莲山光明寺的大和尚,对着大雄宝殿前的僧人、信众以及游客们演说因缘果报,众生不悟,五欲六尘,沉迷轮回······想起大和尚对他说虽然习武的最高境界是止戈,可那也是以暴制暴的行为,我佛无缘大慈,同体大悲才是正途······

第二天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这是夏凤元和柱子来上海睡的第一个舒服觉。只是肚子嘀里咕噜的叫开了,两人就来到外面市场上找了个面铺,每人一碗炸酱面外加一个火烧。凤元说肚子真是不容受委屈的主,就这么一打付,你看,立马就不叫了,然后把火烧递给柱子。柱子正要推,凤元说俺吃不了了,你不吃就把它扔了,又说咱们可不能因为杜先生帮忙就懒散了,还得扛着牌子找,耍把式容易惹事,还是唱家乡小调好云云。柱子说谁叫给你钱不要的,要面子活受罪云云。磨蹭了一会,还是回旅馆扛出牌子,打算从这条市场开始往南找。

突然,一个人的身影闯入柱子的眼帘。这身影好像有说不出的恐怖,把他惊得大张着嘴大瞪着眼呆呆地不动。夏凤元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往前一看

天,那人正好回过头来,不是卢得淳是谁?

柱子把牌子一扔,和夏凤元四目相对,两人突然旁若无人的哈哈大笑起来,笑的眼泪直溅,吓得周围的人离得远远的指指点点。卢得淳也笑着,不过,他是在离凤元和柱子二三十米远的地方,看样子正在买货。

“狗屎卢得淳!俺·····俺还要吃火烧!”柱子象赌气的小孩一样,转身就跑向刚才的面铺,眼泪刷的一下奔涌而出。

夏凤元站在那里,一动没动,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凤元,来,再吃个吧,俺······俺知道你也没吃饱。”

“吃!”夏凤元一把夺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眼睛却不眨地盯着那边的卢得淳。

“走,找他去,看样子还有点发福了。”

“不,”夏凤元冷冷地说,“俺要看看这位当年的大哥哥现在葫芦里到底埋的什么。”

然后,他们就装作想买东西的样子,若无其事的慢慢靠近得淳的位置。就听得淳正跟卖货的一位老者说话“一定进好的,最晚别超过明上午。”

“得淳哥,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啊?”这时,从摊铺里面出来一个穿粉红色花褂的姑娘。

“老爷吩咐的。咱,这不正好多赚钱吗?嘿嘿,小红姑娘,要到哪里去?”

“哪也不去,”小红转身对着老者说,“爹,咱的干辣椒啥时候卖完?这都快发潮了。”

没等老者开口,得淳就接过话茬说“不愁,不就是些零打碎敲的东西嘛,抽空就用了。”见小红进了铺子,对老者说,“叔啊,时候不早了,你忙着啊。”老者一边客气着一边帮他绑好货物,得淳摆了摆手,骑上小三轮子车,摇摇晃晃的就走了。

夏凤元跟柱子一使眼色,不远不近的跟在了后面。因为货物重,街上人又多,得淳骑得比步行也快不到哪里去,所以两人紧紧步子也跟得上。,当到了一个地方停下来时,夏凤元和柱子懵了,这不是柱子曾经问过字的“常府”吗?见得淳就要去敲大门,两个人的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在这里······眼看得淳就要举起手来,夏凤元猛地喊道“得淳!”

“哎!”得淳反射性的一声答应,夏凤元却凝视着他一动不动。得淳好像被电击了一下,凝固了片刻,转过身就把目光投了过来

“凤元,柱子?”然后惊讶地跑了过来,“你俩怎么来了?”

接下来就是握手问候的场面,夏凤元缓和了一下表情,很平静的客套了几句。,得淳问了所住客栈的名,让他俩先回去,说中午他干完了活再赶过来一起吃饭,好好说说话,现在得赶回常府。

往回走的路上,柱子不住下的摇着头感慨·····

日和银行,一个年轻汉子从外面匆匆而来,正好和董明撞了个满怀。董明警觉的问“咋了?”

“卢得淳跟那两个小子接上头了。”

“在哪里?”

“去了海阳客栈。”汉子扔下话就奔上了楼。

楼上经理室里,董向海听了汉子的回报,沉思了一下,忽然拿起电话要通了虹口洋行,回头对汉子说“把董明叫上来,去吧。”在电话里,他好像着重强调一定要把他留下,什么时候回来接这里的电话等等。

不一会,董明进来。董向海说“刚才虹口那儿来电话,说部称咱们在山东半岛一带绘制的地图与实地情况有些出入,这事是咱俩具体办的,你就去看看吧。”

“好吧。”董明答应一声就下了楼。

很快,董明没在虹口洋行出现,却出现在了海阳客栈。

房间里躺在床上的柱子正跟凤元说笑,听见房间门响,跳下床赤着脚就去开门“这么快就来了?”

“董······董······董董董明,凤元,是董明。”

夏凤元竟也赤着脚跳下床,三双手一下叠印在一起。柱子召唤快坐下,董明问你们是怎么来的。夏凤元说是从青岛坐船来的,来找得淳,都三年了,一点信也不见,家里人都急坏了。董明说怎么会呢,信都是我替得淳写的,还寄了钱,大概有六七次吧。听这一说,凤元和柱子都愣了。要说董明是不会说谎的,而且家里的地址他也很清楚,那么问题又出在哪里?正纳闷的空,董明急切的说

“凤元,柱子,好兄弟,这是3000元的支票,找到得淳快离开这里吧,这地方的水太深,越快越好!”

“怎么了董明,什么事这么严重?”

“有些事以后你可能明白,也可能永远不会明白。我还有事,得走了。记住,我是你们的兄弟,我会给你们写信的。”董明没等他俩完全反应过来,就跑开了。

待夏凤元和柱子追出客栈门外,就见一辆别克汽车发动开急驶而去。

中午稍后,得淳来了,点了四个有鱼有肉的菜,一瓶酒,边喝边聊。得淳问凤元和柱子怎么到了这里。凤元说你先别问这些,先说说你的情况。得淳说不是写信告诉你们了吗?都是找董明给写的。凤元这才说家里就收到你走后没几个月的那一封信,以后再没见过。得淳说不会吧,董明又熟悉家里的情况,难道是写错了地址?凤元说那就说说这些年你的情况吧。得淳说,是董明父亲董先生见俺家困难,和俺偷偷商量一下,决定随他们来上海挣点钱,怕家里人不放心不让走,董先生出主意让俺随一个客户先来这里,生米做出熟饭,走后他就告诉家里人,决不让俺爹娘挂心。听到这里凤元和柱子对视了一眼。得淳接着说,董先生和董明处理完材收购站的事情,就来到上海,把俺安排在一家鲈鱼馆里学做厨子。后来鱼馆老板不干了,回老家了,董先生就托人把俺介绍到了常府。常老爷恰巧喜欢吃鲈鱼,俺学的特色就是做这鱼,所以就干住了。柱子插话说,还有一件巧的事,你姓卢,做鲈鱼,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凤元问,董先生干什么。得淳说,来上海改了行,干银行了。柱子说成钱老板了?哎呀凤元,咱应该找董先生啊,他好找啊。得淳问,你们是怎么找来的?俺爹娘啥样了,怎么会没见信呢,俺还寄了钱呢······

夏凤元突然一拍柱子的大腿,大声说“柱子,你就别吓唬得淳哥哥了!”然后冲得淳说,“得淳,你的信和钱家里都收到了,大娘很好,小妹长高了,大爷还······还那样。”

得淳说了声“是吗?”脸上涌出一种满足的神态,“那屋呢?”

“什么屋?”

“俺家西屋漏雨,修好了吗?”

“那还用说,都修好了。吃的穿的都比以前好多了。”柱子懵懵懂懂地顺着凤元的意图说。

“狗东西,也不说声对不起和谢谢。”

一时又把凤元和柱子说懵了。

“俺寄回去那么些信,柱子不识字,你凤元就不会给俺回封信?你知道你哥哥在外多想家里的人吗?” 得淳深深地呷了一口酒。

“得淳哥,别说这些了,再说俺鼻子就有些酸了。快说说谢谢的事吧。”

“狗东西,俺每人给了你100块钱啊,你都可以买个媳妇了,还不该谢谢?”

夏凤元和柱子相视一怔,然后连连点头称是。

“得淳哥,那个穿红花褂的小嫚不错啊。”柱子将话题岔开。

得淳脸一红,摆了摆手,举起酒盅说“小毛孩子懂个啥,来来来,喝酒。可惜董明还不知道,咱兄弟三个异地相逢,干一个,当老兄的谢谢二位了。”

接下来就是喝酒吃菜。得淳喝了将近半斤,凤元勉强喝了一盅,柱子沾了沾嘴唇,吃菜吃饭倒是数着他多。

吃完饭,得淳把他俩人送到房间,说“明晚上有重要的客要伺候,俺得早准备一下。忙完了这事,咱一块回家。晚饭等俺,再找来董明,和今中午一样,喝酒!”然后就哼着小曲 走了。

柱子问凤元为什么要哄得淳,凤元说现在还弄不明白这里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先让他高兴一霎是一霎吧。柱子挠挠头,也觉得蹊跷。凤元说得淳找到了,也有钱了,咱得去趟杜公馆,不能让人家空忙活。然后就到外面找了两辆黄包车,每人坐一辆。到了杜公馆,大门的那位老人还认得他俩,说杜先生出去了。一听没在家,夏凤元反而有更轻松的感觉,拱手说,杜先生回来时,烦请老人家告诉他,俺们找到人了,在常府当厨子。万分感谢杜先生的帮忙,祝他大吉大利,一切都好。

日和银行经理室,董向海正在跟得淳交代“上峰传来的情报跟你探听到的一致,明天晚上常府确实要宴请日本方要人。上峰要求我们将其一网打尽,为了减少伤亡,你用这个,”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包东西,“这是一包麻醉散,你可以将它放进饭菜里,等他们都被麻醉了,我们就可以兵不刃的将他们收拾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得淳感叹道,“看起来挺好的一个老头,要不是俺信得过董先生您,打俺也不信他是个狗汉!吃里扒外的东西。那,那常夫人,还有其他人······”

“我们不会伤害无辜的人,再说饭菜不是常老头和日本人先吃嘛。,你在厨房也要少吃点,免得事后被人怀疑。你放心,这东西吃不人的,权当是你睡了一小会。”见得淳还是迟疑的样子,董向海有些不悦,“怎么,这么点风险你也不敢担啊?得淳,为了你我可没少操心。上峰答应,只要这件事办妥了,你就正式成为国民政府组织的一员了。到那时你的家人,还有你的那些穷伙伴,哪个不因你而荣因你而贵?你想想看呢?”

“那是那是。先生,凤元和柱子来了,今天刚见面。”

“是吗?”董向海有些喜出望外的样子,“在哪里?我还真想他们了。当年在你们村,可没少麻烦他们家啊。”

“住在海阳客栈。先生,董明在吗?俺想问问他,俺托他写的信怎么家里没收到啊。”

“有这事?你放心,如果董明 出了差错,我轻饶不了他!他现在有任务外出了。得淳,先让凤元他们吃好喝好,等办完了这件事,我们要好好的聚一聚,到那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还会放你的假,跟他俩一块回老家!怎么样?”

“俺听先生的。”

厄 难

临近黑天,海阳客栈的一个小雅间里。

柱子正嚷嚷着“都什么时候了,这狗屎厨子还不来,俺肚皮都饿扁啦。”

“不知道端人家的饭碗受人家的管吗,八成还没忙完吧。再说你中午吃了那么多,现在才什么时候你又饿了。要不,”夏凤元大拇指向外一指,“再出去转一圈?”

“都转八百趟了,唉,好吧,总比在这里闷人强。”柱子懒洋洋地嘟囔着。

俩人在离客栈不远的地方溜达了一会,说说笑笑的就往回走。蓦地里,一辆小轿车从旁驶过,恰巧地面上的一滩污水,被车轮子溅起来,扑了两个人一裤腿。

柱子指着过去的车子就骂,夏凤元说算了,柱子说“凤元,现在咱找到得淳大哥了,还有杜老板照顾,怕啥?谁再欺负咱,你就好好教训他,别以为乡下人就是孬种!”

轿车在海阳客栈门前嘎然停下,从车里下来一个硕壮汉子,朝他俩瞅了一眼,快步进了客栈。

“小瘪······瘪······瘪蚕,到咱住的地方干啥?不给你俩少爷赔不是就赔裤子。”柱子拽着凤元的手催促快走。

到了门前,刚要迈步进去,就见那个汉子也正好火急火燎的往外出。好个柱子,今天胆子忒大,汉子要从左边出,他就在左边迎面堵上,右边出,就在右边给堵上。

眨眼间两三个照面过去,那汉子突然凶光暴露,一记耳光就呼在了柱子的脸上,正在右侧的夏凤元登时身而上,可还是晚了一步,柱子的胸部又挨了一个推掌,腾地一下就跌倒在了几米之外。

夏凤元哪里肯依,左腿前跨,身形右旋,腰部带动掌臂猛一个回击,正是家传拳法中的“扭转乾坤”。就见那个汉子向前几个踉跄,最终没能稳住,一下扑倒在柱子的旁边。

正疼得哎呀天的柱子,眼见有便宜赚,也顾不得腚疼了,一骨碌爬起来,抬腿就朝那汉子身上踢。不成想人家虽然倒地,却不失练家子功夫,伸脚将柱子立地的那只脚一钩,柱子重又跌倒在原处。夏凤元过去时,汉子一个就地翻滚已经站了起来。

“揍他!揍他!让他欺负咱乡下人?”柱子的一声哭吼,让那汉子骤然一个后越,避开夏凤元的来势“乡下人?你们······你们认识夏凤元,还有一个叫赵······赵······”

夏凤元一愣“你是······”

“我跟卢得淳都是在常府做事的。”

“怎么了?你找他俩干啥?”

“别磨蹭了,快上车吧。卢得淳中了,就快不行了。他点名你们在这里······”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夏凤元都不知道自己和柱子是怎么上的车。在车上,那汉子分明叙述了一些情况,好像也没听进去几句。后来是怎么到的医院,怎么进的房,好像也是一片空白。心里头来回就这么几个念头

得淳是怎么了?被人害了?是谁?为什么?不对,怎么会呢?中午还见过面的。怎么办?如果······回去怎么交代?他家的大娘能承受得了吗?

房里,站着一位老者,还有两个青壮汉子和一名医生。医生对老者摇了摇头,走了出去。床上的得淳脸色已经发黑,嘴上和床单上满是发黑的迹。夏凤元和柱子扑过去就叫得淳的名字,柱子哇地一声就哭了

“得淳哥你可别吓唬俺,俺俩费了多大劲才找到你,今天刚见面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得淳微微睁开眼,喘着粗气,声音很虚弱的说“没······想到······董先生给的麻醉······散是············只尝了一······点就······俺不明白······回去吧······哥哥谢了······这里不如······家里······娘······爹·····妹妹······董明水卷走了······兄弟······老菇子······花······”吐出一口污,头一歪,走了。

夏凤元强忍住泪水,止住柱子的哭叫,说“安静一下吧,好让得淳哥去个好地方。”然后对着得淳的遗体,念了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举了三个躬,就和屋里的人走出房。

在外面的走廊里,那位老者说“老朽姓常,阿淳是我的厨师加厨房买办。对阿淳这孩子我向来是放心的,今天的事实在蹊跷。你俩既然是阿淳的在家朋友,那我就告诉你们,我已经派人报案了,相信事情会有个水落石出,给你俩和家人一个交代。”

夏凤元虽然在人前极力保持着一副镇定的样子,但毕竟是个初涉世事的19岁的乡下小伙。一来上海就迎面碰上的诸多艰险就让他难以应付,现在所要寻找的人,也就是从小一起长大,对自己关爱有加的异性兄弟刚刚见面不过一天,突然中而亡,而且听他说凶手还可能是几年前曾经在自己村呆过两年,关系也很好的一个长着,等等,怎不让他心神大乱,难以决断。

正在这时,一个女护士领着两个人向这边走来,夏凤元一看,这不是杜先生家的那两个保镖吗?那个叫怀礼的走到近前冲老者一抱拳“常爷,杜先生听说这两位小兄弟在您的府上找到了他的人,就让我俩将他们落下的一件东西送过来,府上的人说您们在这里,就赶过来了。”那位常爷客气的致了个礼。另一个保镖将一个外观精致的小盒子递给夏凤元。夏凤元连声道谢,好奇地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个很熟悉的油布包,再敞开油布一看

这不是在船上丢失的钱吗?数一数,正好11 元!

柱子泪痕斑斑的脸上一下就挂满了惊讶。

叫怀礼的那个保镖又冲夏凤元一抱拳说“这位兄弟,我有一句话想单独向您请教。”然后就和夏凤元来到一侧,说“咱们习武之人最重义气,老弟为了一个异家兄弟敢勇闯杜公馆,在下实在佩服!听常府的人说,你那位兄弟······”

这时,不知为什么,夏凤元在这个曾经还动过手的汉子面前,突然就象无助的孤儿一下遇见自己的亲人一样,内心的辛酸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吓得柱子连忙跑过来劝

“二哥,你可要挺住啊,俺柱子靠你,这事也全靠你啊。”

柱子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日和银行经理室,门突然被推开,董明怒不可遏地出现在董向海的面前“我是从虹口溜出来的,你这个骗子!告诉我,为什么要得淳?为什么我写的信他们没有收到?告诉我!”

“木村,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董向海平静的注视着他,“那好,我来告诉你。你出生后不久就失去了父母,是我把你收养起来的······”

“够了!你不就是会说我8岁开始跟你来到中国的天津,又学会了这里的一切吗?你好心栽培我,方器重我,我是一个年轻的日本籍的中国通是吧?”董明散乱着头发,痛苦地把手一扬,又指着自己的鼻子,象疯子一样吼道,“我是一个搜集情报绘制地图的间谍!为战争为杀人为掠夺而服务的日本间谍!”

董向海这时瞪起了吃惊的眼睛。

“为什么不能和睦的过日子?为什么老想着占别人的便宜?为什么伤害别人还要摆出一大堆理由?如果反过来别人也这样对待你,你会是什么感觉?”董明渐渐平静了下来,用手指着董向海,“那好,今天我也来告诉你,你,还有跟你一样的,都不是人。得淳虽然被你骗了,但他是人,凤元和柱子是人,他们穷的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父母也是人。因为他们善良、真诚,非但不伤害他人,反而乐于助人!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千千万,,所以这个世界才不倒!董向海,你看到了吗?”

“放肆!”董向海一拍桌子。

“哈哈,其实你心里害怕了,哈哈。”董明用手指着董向海,边笑边离开了经理室。

回 家

一辆黑色卡迪莱克轿车在前面一辆后面两辆小轿车的护拥下,一路畅通的来到十六里铺码头的一角空闲处停下。杜月笙和万墨林从卡迪莱克车上下来,前面车下来两个保镖,后面车上下来一个保镖跟夏凤元和柱子,末尾那辆下来的也是两个保镖。

“杜先生,大恩不言谢。”

“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

“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们吗?”

夏凤元一脸的茫然。

“当我得知你们千里迢迢的来到上海滩,就是为了找回一个邻居家的朋友,尤其是看到你们不惜以身犯险的那份努力时,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说这话时的杜月笙,目光望向远方,神情凄然,与平时叱咤风云的那个他简直判若两人。

柱子看看凤元,夏凤元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毕竟,眼前的这位大亨帮助过自己。而现在,他分明正处在某种痛苦中,自己却不能为其分担什么。

良久,他冲着柱子双手所捧的装有得淳骨灰的包袱说“谁说你的这位朋友不幸?不幸,还有人找回家嘛。”突然,他目光炯炯地对着夏凤元吼道“你知道吗?我杜月笙的亲妹妹至今还没有下落!”

一时间,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夏凤元愕然,万墨林则怯怯的低下了头。

“先生······”夏凤元虽然开了口,却又不知道如何说下去。

“算了,尽人事以听天命吧。”杜月笙长叹了一口气,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被由远而近的一道急刹车声打断了,一辆别克汽车在离他们五六米远的地方猛然停下。

保镖们迅速拔出,瞄准了车子。却见车门一开,出来一个满脸污的人,只见他用手捂住胸口,正踉踉跄跄地奔过来。

天,这不是董明吗?

夏凤元感觉直往头上涌,得淳的事就已经够人呛的了,这又是那一出啊?

他和柱子不由自主的快步迎过去,董明一把抓住凤元的手,气喘吁吁地说“得淳······被······海······董······我是······日本间······搜情报绘······绘制······”没等说完,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夏凤元和柱子大惊失色,连声叫唤,却发现董明已然气绝。

自打来到上海滩的这六天,夏凤元和赵宽柱几乎经历了以前从没经历过今后料想也不会再经历的太多也太紧凑的大惊和大险,但都比不过眼前这一幕的出人想象。实在是太残酷、太诡异也太突然了,它简直比得淳的噩耗更让人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凤元和柱子面面相觑,只觉得天旋地转,两腿发软,身子好像要坍塌下去一样······

正在这当儿,又有两辆轿车由远而近的急驰而来。万墨林当即喊道“快!保护杜先生!”

说时迟那时快,三个保镖呈品字型将杜月笙护在中间,拥着主人迅疾往自己轿车处撤。剩下的那两个,一个保护万墨林,一个保护夏赵二人。

奇怪的是,那两辆车驶到离这儿不远的地方却又放慢了速度,好像在寻找或观察着什么。很快又转了一个弧形的弯,调头就往回跑。杜月笙喊道“开枪,快开枪!”

几声枪响,眼见车子越来越远,保镖要去开车追,杜月笙用手止住了。只见他冷冷地笑了笑,说“我晓得他是谁。”猛地夺过近身保镖的,向着车去的方向连开了三枪,恶狠狠地道“这上海滩,这中国地,就没他的份!”然后把枪往那个保镖身上一扔,对着夏凤元和柱子郑重地说

“这里的事就交给我吧,会有个结果的。这花花世界,两位今后不来也罢。有机会,杜某去五莲山下,找你们叙旧。就这样吧,请了。”杜月笙临风而立,很从容很洒脱地做了个平水送客的姿式,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万墨林轻声安慰道“这位日和银行的司机,我们也会处理好的。”见夏凤元还是迟疑不决的样子,不知道此时的他是百感交集,欲诉难言,只当是对他们不放心,便昂然地说“夏兄弟,在上海滩,还没有杜先生摆不平的事!你就听先生的,回家去吧。”

回家,此时的夏凤元,忽然对这句话感到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亲切,一种久违的带着战栗的东西涌上心头。

是啊,回家。可是家在哪里?得淳,还有现在的董明,包括所有去的人,生他养他的地方还是他们后的家吗?得淳就这样的回家了,他的爹娘会接受吗?如果得淳是上海人,那还要回五莲山下吗?还有董明,如果他是个中国人,他还会以日本为家吗?如果不是刚才他自行点破,至少自己和柱子还以为他和董向海就是天津人,而如果他和柱子不回去告诉家里人,家里人谁会想到这里面还会有虚假,甚至有阴谋?谁会知道真相?什么时候知道真相?再譬如眼前的这位海上闻人,还有董向海,他们的身上到底会背负多少的真假和善恶?百年之后他又会归宿何方?而这大上海,究竟又纳藏了多少的清浊和悲欢?又有多少人在这里不会迷失和沉沦?

这世道,这人,这黄浦江的水啊······

也许,也许太多太多的问题,只有山上的老和尚才能解释得清楚吧。

耳畔,仿佛传来“凤元,回家唻,回家吃饭唻。”的声音,那是家乡的语音,是母亲的呼唤。那个地方没有欺诈和杀戮,有的是安宁和温暖。

而“阿弥陀佛”,老和尚那句让他常常感到慈祥、悲悯和神圣的佛号,此时,让他禁不住的心动神驰,泪涌而出。思维,第一次仿佛触及到一个更高远、更祥和、也更明净的世界······

终于,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得淳哥,然后和柱子转过身来,向着大海,向着就要起航的客轮,坚定地说

“回家。” 2012·5·28 ~ 6·5(来自网络,版权归属原作者,如涉版权请联系删)

作者介绍

薄入槐(薄子刚): 下岗工人,大正周易文化室主人。中华诗词学会会员,日照市作家协会会员。对散文、小说、报告文学、诗词、联赋、新诗、歌词等文体均有创作尝试,作品散见于《山东电力报》、《山东工人报》、《百花园》《中华诗词》、《中华辞赋》、《历山诗刊》、《日照日报》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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