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尼斯记录吐烟圈(真爱难寻!男孩和女神恋爱,
爱情之痛
黄龙终于打通了丘月的电话,爱情看似没有死机,只是出现了短暂的乱码。黄龙还没来得及抱怨她玩失踪,丘月就劈头盖脸地责备“你为什么不早点帮我搬行李,要这样的男朋友有什么用?你不来,我只好搭钱百毅的顺风车走了。”
“那你也得接个电话啊!”
“我心情不好,懒得接。”
“你觉得对别人尊重吗?”
“什么尊重不尊重啊,接了也是吵架。”
黄龙无话可说,只能选择沉默。全身的汗毛集体倒立,毛孔里冒着气,吹得倒立的汗毛瑟瑟发抖。尽管黄龙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经历,但现实让他不得不去回首一段段心酸的往事……第一学期的运动会上,一位长发飘飘的女生在八百米决赛中遥遥领先。尽管黄龙体育成绩很差劲,但他就是爱看体育比赛。对于体育成绩好的学生,也多了几分崇拜。从此,那缕秀发,如天边的云彩,浮在黄龙的眼前,飘在黄龙的心中。黄龙从来没有注意到班上有这个女生,这次运动会让他眼前一亮。俗话说得好“是驴子是马,拉出来溜一圈就知道了。”
黄龙从体育成绩公告版上得知长发女孩叫丘月。凭黄龙的三分自负,三分自卑,四分胆小,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爱情。在这方面,农村的男孩比城里的男孩差得远。但黄龙从此变成了丘月的影子,在离丘月十米远的地方盯梢。黄龙花了一周,完全能判断丘月将在哪个时间出现在哪个地方。在食堂,几百号学生挤在一起,黄龙抬眼一扫,马上就能找到那缕长发,眼前浮现出八百米赛道上的飒爽英姿。
这段时间,黄龙上课特别勤。无论是选修的还是没选修的课,他一概去听。他坐在教室的一排,仔细观察丘月的一举一动。一头秀发是她最得意的道具。她低头写字时,垂顺的头发铺到桌面上。她把头一摆,头发很驯服地披到了身后。她把脸一歪,头发倒向一边,盖住半边脸,藏住了一只眼睛。她直起身子,头发在圆脸的两侧划出诱人的弧线。她笑得很甜,他恨不得一头钻进那笑声里,把自己醉死。他反复在纸上画着她的肖像,一缕缕头发一行行诗,抒发他的相思之情。
老实人也有发飙的时候,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他终于传出了一张电影票和一张小纸条。没想到下手相当顺利,丘月很快成了他的女朋友。这件事在中文系掀起了轩然大波——跑步最慢的男生居然追到了跑步最快的女生。黄龙刚和丘月接触的时候,看到她笑容可掬,一副善良、温柔、细腻、清纯的小女生形象,仿佛月宫下凡的嫦娥。整整一个月,黄龙都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孩。因为宇宙间只有一个嫦娥,嫦娥只有一个男朋友,那个幸福的人儿叫黄龙。
当黄龙还在痴痴地仰望皓月的时候,嫦娥却给了他一记重重的耳光。在确定恋爱关系后不久,黄龙得知丘月的爸爸在北京某建筑工地上打工,便热切地陪她去叩见未来的岳父大人。他们在马路边的工棚里见面。工棚的条件非常简陋,里面用木板搭建着临时床,一个炭火炉上放着开水壶。丘月冷冷地坐在床沿上,好像不认识她爸似的。丘大叔坐在地上,一边用小树枝在地上无序地乱画,一边数落***妈的无情。“我宁可死在外面,也比待在家里强。”丘月默默地听着,没说一句安慰的话,没有一丝表情。当丘大叔老泪纵横的时候,她愤然离去。黄龙没有跟着她离开,而是留下来安慰岳父大人。黄龙觉得男人更理解男人,他听丘大叔倾诉了很久。等到他慢慢平静之后,黄龙才道别离去。丘大叔的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或许这辈子从来没有人愿意听他诉说过。等黄龙回到学校,丘月劈头盖脸地说“黄龙,你怎么那么多废话!”黄龙万万没有想到,造物主给丘月制造无数秀发的,居然忘了画龙点睛地制造一根感情的弦。
第一学期结束之后,他们各自回家过春节。开学前,黄龙提前返校做接待丘月返校的准备。他完全按接待女王的规格筹划,除了接站,还有鲜花,还有美食,还有烛光,还有干净的被褥……丘月是河北沧州人,一个盛产侠女的武术之乡。黄龙按事先约定,站在南三环长途车站出口翘首以盼。北京的春天飘着雨夹雪,衣服湿了,上面结了一层硬冰。他直挺挺地站在风雪中,变成了一尊“望妻石”。等的时间越长,心里就越纠结。手机断电人...
其实丘月早已返校,只是觉得太累,直接睡觉了。丘月看到冻得哆嗦的黄龙,只是冷冰冰地抛出四个字“傻瓜,活该!”黄龙万万没有料到,长发飘飘的女孩比男人还要男人,原来她只是一部会跑步的机器,一段没有感情的木头。在他热烈请求之下,她很勉强地给了他一个吻——一个冰冷的、绝望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吻,一个在人类爱情史上遗臭万年的吻!她只是露出了一点点舌尖,像冒出桌面的钉子头,刺伤了他的唇、刺碎了他的心。 这人世间呀,原来有“三索”第一是索债,第二是索命,第三是索吻。有人说,北京温度低,但干燥,感觉不到冷。黄龙感觉冷得刺骨,因为那是一颗潮湿的心。
一个伤疤没结痂,新的伤害接踵而至。春天到了,黄龙在京的中学同学约定一起到颐和园踏青,大家特别要求他把丘月带过来“展览”一下。丘月明确表态“我不想掺和你那边的事儿,包括你的亲人、同学和朋友”。在黄龙三番五次的哀求之下,她总算给了他面子。同学们绕着昆明湖有说有笑,丘月难得张开金口。不知道谁无意冒犯了她,丘月突然变得一声不吭,连脸上那点机械的笑容都没有了。当大家坐在草坪上打牌时,她独自远远地坐在湖边。
黄龙深情而又无望地盯着她,低三下四地讨饶“第一次和我的同学见面,你要表现得好一些,给我一点面子嘛。”讨饶声撞到了电线杆上,转化成强大的电流,传遍千家万户,照亮了除丘月之外的全人类的心房。
黄龙继续苦口婆心地说“再大的委屈,你回去找我算账。现在给我一个台阶啊!”
丘月把矿泉水瓶往地上一摔,大步流星地离开。黄龙赶紧追赶,但很快就不见她的踪影,因为木头人安装了一双永不疲倦的木头腿!等到黄龙返回的时候,同学们的嬉闹声早已平息下来,大伙很知趣地默默打牌。
黄龙赶紧过来圆场子“没什么,没什么,丘月有些不舒服,提前回去了。咱们继续玩吧!”
同学们关心地说“那你先回去陪陪她吧!”
黄龙知道他待在这儿大家会更难受,虚张声势地说了一句“那我就先走一步,改天请大伙喝酒。”
四年,无数次争吵,无数次和好;无数次哀求,无数次绝望。黄龙不清楚自己是在维系感情,还是在训练耐力。
编辑工作
大学生走出校门,等待他们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当官发财的,拆字算卦的;马失前蹄的,歪打正着的;靠长相吃饭的,靠技术吃饭的;靠老爹吃饭的,靠干爹吃饭的——钱百毅接替了家族产业,赵大业挺进了央企。毕业前夕,白龙的政治抱负死灰复燃,他报考了环卫局宣传干事,想到自己有过办黑板报的经历,从系宣传干事到局宣传干事,也算平级调动,理应手到擒来,结果却无功而返。他只好和黄龙、韩立一起到《小说》杂志社工作。
黄龙坐十三号城铁奔向西直门的《小说》杂志社。第一天上班,他给自己设计了一份好心情黄龙同学,你应该知足了。名牌大学毕业,祖国心脏工作,你要学会感恩。当下最流行“感恩”睡马路的要感恩上帝给了你马路,拾荒者要感谢上帝给了你破烂,外科医生要感谢上帝给了你一个穿孔的阑尾。想到这些,黄龙的心情豁然开朗,突然觉得自己是这个国度的皇帝,十三号城铁是他的专列,熙熙攘攘的同车人,无非是随从、仆人、臣子与爱妃……仨人走进办公室,里面坐着一男一女。女孩二十出头,青春靓丽;男的六十出头,老气横秋。女孩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安顿他们坐下来。她敲了敲里面办公室的门,没有应答,只听到里面有人在打电话。
黄龙扫视了一下办公室外面的大间大约八十平方米,里面还有一个独立的单间。大间里摆着六个卡位,还堆满了各类杂志。黄龙在大学招聘会上见过主编韩梅梅,她是一位长相粗犷的女人,个头不高,强壮的肌肉一直蔓延到脸上。有武则天的霸气,没武则天的容貌。
正当他们还在东张西望的时候,韩梅梅熟悉的面孔从里间露了出来。她大声说“欢迎,欢迎!”韩梅梅声音大得有些夸张,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形成强大的震撼力。她介绍大家相互认识。年老的编辑叫冯大钢,年轻的美女叫汪冰冰。
大家握手寒暄之后,韩梅梅招呼三位新人到主编室坐坐。韩梅梅的办公室和大厅一样杂乱,她一边清理书报一边说“你们三位要尽快成长起来,把杂志社的工作顶起来。冯老师年纪大了,汪冰冰又是女孩,你们三个男子汉来了,总算可以帮我一把了。你们不要以为杂志社就是收稿发行那么简单。我每天忙于应酬,跑项目、拉赞助、做宣传、搞培训,这样才能保证杂志社生存下来。光靠卖杂志,咱们早就关门了。”听到这句话,黄龙暗暗懊恼,心想韩梅梅看走了眼,他们仨人都不是这块料,应该把钱百毅招进来,一个顶三个。
韩梅梅每句话都带有手势,外加眼睛闪光,鼻翼伴奏,似乎一个人能表演一场音乐会。韩梅梅足足演奏了一个小时,她看到黄龙有些坐立不安,似乎有上洗手间的企图,只好把话打住,放他们出去。
黄龙坐在办公桌前,仔细打量冯大钢和汪冰冰。冯大钢穿着寒碜,言语不多,满脸慈祥,从神态上看有点像韩立他爸。冯大钢与冯小钢一字之差,市场价值却完全不同。“钢”不在大小,关键要用到刀刃上。
听到冰冰两个字,黄龙的脸颊就发烫,这是他从小落下的病根。初中时,一位女同学叫冰冰,他足足单相思了三年。黄龙仅仅停留在单相思上,不敢往前跨出半步。他知道班上一半男生都对冰冰单相思,怎么也轮不到他出这个头。黄龙每天躲在被子里,把枕头当冰冰搂在怀里,他和“枕头冰冰”谈情说爱,还假装和“枕头冰冰”拌嘴。但他从来没有亲吻过“枕头冰冰”,因为他不知道亲吻能带来快感。现代网络催人早熟,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亲嘴游戏了。黄龙现在回想起冰冰的模样,觉得她应该是班上最丑的女生,只是因为她学习成绩是第一名,同学们都把她当成了美女。她的试卷是标准答案,她的长相自然也成了标准。男生们用她的长相去衡量其他女生,顿时觉得除了冰冰之外,全班的女生个个都是丑八怪。
而眼前这位冰冰则是千真万确的美女,脸蛋好、皮肤好、身材好的三好女生。如果你还不明白什么叫三好女生,就上网搜一搜电影明星范冰冰和李冰冰。汪冰冰,有着范冰冰的脸蛋和李冰冰的身材,外加两位冰冰都不具备的汪汪的眼睛。小杂志社真是埋没人才!这等尤物,如果碰上李安,早就变成了“国际冰”。
三个大学生的加入,给死气沉沉的办公室增添了一点人气。韩梅梅给他们一些稿件,让他们找找感觉。这些稿件既没有跌宕的情节,又缺乏优美的语言,但毕竟是上班的第一天,黄龙还是硬着头皮往下看。正当他百无聊赖的时候,丘月QQ上的美人头亮了。黄龙赶紧解释那天的误会,承认那天睡过了头,并约定周末见面,他会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免费午餐
中午,五名员工一起吃午饭。黄龙和丘月消除了误会,天也蓝了,路也宽了。黄龙觉得丘月掐住了他的快乐神经和痛苦神经。她把这两根神经当琴弦拨弄,无休止地拨动痛苦神经,偶尔拨弄一下快乐神经。不过这偶尔的一拨,足以让黄龙受宠若惊,甚至魂不守舍。
马路上到处都是人,饮食男女纷纷从写字楼里涌出来。黄龙他们来到附近一栋小楼,这里集中了几十家小吃摊位。每个摊位大约两米宽,前面挤满了人。店主不停地叫卖,一手盛菜,一手收钱。
汪冰冰指着一家人气最旺的摊位说“那家的米饭是免费的,但菜的质量比较差,你们看吸引了多少饿汉。”冯大钢、白龙和汪冰冰的饭量不大,他们想吃一些少而精的东西。韩立向黄龙使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地向人群堆里挤过去。两荤两素10块,一荤两素7块,三素5块。荤素任选,米饭随便加,还送一份例汤。说句公道话,在北京不用说饭菜,就是狗屎也差不多值这个价了。韩立和黄龙用手指着盛菜的方格,在吵吵闹闹的人群中打着哑语。
黄龙夹起一只鸡腿,鸡腿的颜色隐隐发黑,像从金字塔里拖出来的法老的腿。黄龙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韩立,担心倒了他的胃口。
黄龙问“这儿的饭菜这么便宜,你觉得卫生吗?”
韩立一边咽菜,一边咕嘟“放心吧,吃不死人的。这个价格,如果不用地沟油,这个老板就是慈善家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咱们孙子那一代就直接拿浓硫酸当矿泉水了。”
韩立吃得特别香,风卷残云地消灭了一碗饭,但菜却只动了一点点。因为米饭是不用钱的,菜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吃米饭大肆挥霍,夹菜时却惜菜如金。
当黄龙还在左顾右盼的时候,韩立却不动声色地灭掉了第二碗。他一边吃,一边温馨提示“米饭免费哟!”一步领先,步步领先。黄龙盛第二碗米饭时,韩立非常低调地盛回了第三碗。看这架势,估计韩立早上没吃早餐,晚上也不打算吃晚餐。
韩立把第五碗米饭倒进盘子,把米饭和剩菜、汤汁搅在一起,又把桌上的辣椒面舀了两勺。他一边搅拌,一边干笑“黄龙,你看我自制的石锅拌饭。”显然,他想用幽默掩饰心虚。黄龙大为佩服,他担心韩立突然发飙,连盘子带碗一起塞进嘴里,创造一个吉尼斯纪录。
吃完饭,韩立端详着这碗例汤,清澈的汤面上飘浮着两片孤独的菜叶,像茫茫大海里的灯塔。韩立的头随着晃动的灯塔来回晃动。他随后用力地搅动,似乎想搅起那些并不存在的沉淀物。尽管韩立非常低调,但老板娘还是发现今天冒出了一个重量级的饭桶。挣韩立的十块钱真不容易,五碗米饭都值五块钱了。老板娘一直望着他摇头叹息,似乎在哀求壮士嘴下留情。
黄龙过去一直以为韩立的饭量小,真正的饭桶是钱百毅。谁知真人不露相,只是因为没有找到露相的舞台。如果早知道西直门有个米饭不算钱的地方,他早就从学校赶过来了。这样的话,这家快餐店应该在三年前就关门大吉了。
饿汉变成了饱汉,人生观大大改观。韩立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他一边走,一边摸着孕妇般的肚子,居然哼起了小调。韩立过去随口唱出来的都是“流浪的脚步走遍天涯”之类的歌曲,从表情看,他今天似乎唱着一首很阳光的歌。黄龙竖起耳朵,终于听清了歌词“只要和你在一起,还有什么不愿意?让我一生一世永远保护你,为了明天的甜蜜,珍藏最初的约定。你要相信我在爱情码头永远等着你……”
还未到上班时间,冯大钢和汪冰冰趴在桌上睡午觉。韩立在马路边散步消食,白龙浏览网上的花边新闻,欣赏美女照片。他用鼠标在性感美女的嘴唇上磨蹭来磨蹭去,好像这样磨蹭就等于和美女接吻了似的。他给黄龙发QQ,让他看冰冰。黄龙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汪冰冰趴在桌上睡觉,右边脸靠在胳膊上,露出左侧的鼻孔呼吸。她长发披肩,红扑扑的脸,毛茸茸的睫毛,甜甜的酒窝。白龙正用李安式的多情的目光盯着冰冰。
“我忽然从内心涌出了一股柔情,想在冰冰的脸上亲一口。”
“第一天上班就有邪念?”
“不是情欲,更不是性骚扰,只是出于伟大而纯洁的怜爱。”
“得了吧!那你直接在冯大钢脸上亲一口,那样会更纯洁。”
白龙把落在汪冰冰脸上的目光缓缓收回,转头盯着电脑屏幕。他突然发现电脑中还有没删除的文档,他知道电脑的前主人是一位女孩。无聊滋生好奇,他打开文档中的一张照片。在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油菜花中,一个穿着洁白连衣裙的女孩冲着他甜甜地笑,长相极似年轻时的赵雅芝。白龙把照片传给黄龙。
“有点赵雅芝的味道。”
“是啊!如果咱们早几个月上班,左边是赵雅芝,右边是冰冰,左顾右盼,变成对眼也无怨无悔。”
白龙一边感叹赵雅芝的美,一边不由自觉地用鼠标在赵雅芝嘴上磨蹭“黄龙,我现在快变成花痴了,见到漂亮女孩就动心。自古红颜多祸水,这也不能全怪男人。刀郎唱出了所有男人的心声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就不会明白你究竟有多美。”
黄龙没心思搭理白龙,他正和丘月QQ聊天。他们是今天早上关系正常化的,他正忙于给爱情加温加热。专家说爱情是经营出来的,你们关系不好,只能说明你黄龙经营不够。韩立从外面走了进来,汪冰冰和冯大钢像冬眠的蛇,慢慢从桌面上苏醒过来。
情趣短裤
几天之后,韩梅梅对新员工的热切期望化作了泡影。黄龙太自负,整天抱怨稿件质量差,实在没法入眼,恨不得找作者索要精神损失费。按他的标准,杂志只能停刊。韩立太愚钝,整天乐哈哈地傻笑,文学就是创造,没有思想怎么当编辑?白龙更不值一提了,这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一肚子的坏水,人在办公室,心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一个杂志社摊上这样三个混世魔王,不关门才怪。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上个诸葛亮,他们这三个臭皮匠凑到一起,结果变成了一群臭皮匠。晚上,白龙躲在办公室捣鼓着那些千奇百怪的创意,结果没能赶上一班城铁,只好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将就一夜。次日,韩梅梅的那张脸扭曲得像十三号城铁。“岂有此理,办公室弄成住家了?哪有一点公司的形象啊!” 当韩梅梅在里面喋喋不休的时候,白龙在外面悄悄地清理物品。韩梅梅见白龙没有反击,似乎觉得骂得不过瘾。
她突然拍着桌子叫道“白龙,进来!”
汪冰冰应了一句“报告主编,白龙离职了。”
“现在的年轻人太张狂,不到社会上栽几个跟斗,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韩梅梅一边说,一边走出来。她往白龙的办公室上瞟了一眼,差点气得半死,勉强扶着桌子才站稳。他离开的时候,用一个硬纸盒画了一张韩梅梅的肖像漫画,竖立在桌上。这张漫画是韩梅梅和猪八戒的有机组合,厚厚的嘴唇向外翻转。韩梅梅拍着桌子说要报警,但她犹豫了一下,没付诸行动。她清楚,白龙并没有在漫画上写她的名字。如果她去报警,等于向员工承认她长得像猪八戒。她稳定了一下情绪,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无聊”,随手扔掉了硬纸盒。上一批员工没有干上两个月就相继离职,好不容易招来三个活宝,结果不到一周又走了一个。韩梅梅似乎意识到什么,从此对大家的态度和善了许多。
虽然黄龙讨厌韩梅梅张扬的性格,讨厌她那肥厚而又缺乏性感的嘴唇,但他还是在这儿混着一份工资。这三千多块钱对他来说很重要,够吃够住,略有结余。你说这不是共产主义还是什么?至于明天?黄龙在心里冷笑,明天地球就爆炸了,大家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想到地球爆炸,的确让他有点担忧。如果地球爆炸,《药》不就失传了吗?他觉得地球人的当务之急就是把李白的诗、雨果的小说、莎士比亚的戏曲、连同《药》,以宇宙通用符号发向太空,变成永不消逝的电波。各大星球的智能生物随时可以接收欣赏。
韩梅梅很少待在办公室,编辑们显得轻松自在。黄龙静静地修改小说,韩立无聊地浏览新闻。同一条新闻,韩立一天能看上三遍,他是实在乏味,但又实在无事可干。他总想,为什么迟迟不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呢?那中东,那非洲,除了汽车炸弹,就是人肉炸弹,干坏事也得讲点创意吧。
白龙在QQ上给黄龙发过来一大段文字“我正在研究营销哲学,我发明了一种营销模式叫‘寄生营销术’。我准备在宾馆柜台上设立一个小专柜,销售三角裤礼品装。这种销售模式不同于实体店、网店、摆地摊这三种模式。它是采取网上同城购物销售与网下专柜销售相结合的形式。我还准备向创业的年轻人出租专柜,你可以把你的创意放入专柜,借助我的网络平台销售。”
“你的投资资金筹到了吗?”
“我爸看好这个项目,他出钱参股。”
“你爸不是看好这个项目,而是他看好了你这个闹心的儿子。你当时在学校搞旱冰鞋出租,逼着你爸投资,说只要买了冰鞋,一劳永逸,整个大学的生活费就不用他出了。结果呢?你却买回了一堆废铁!”
“上次的确交了学费,但不交学费也不会成长啊。这次绝不是做旱冰鞋这种小打小闹的玩意儿。这个项目的发展没有极限,可以做成连锁,占领整个中国市场。”
“目标太低了,你应该占领全球市场。”
“我不是和你开玩笑。如果你感兴趣,也可以投资,我愿意出让一部分股份。”
“有风险吗?”黄龙没心没肺地问。
“你说呢?不管经济环境如何变化,一个人总不至于买不起短裤吧?”
“那也是,但别人凭什么要买你的短裤呢?”
“贴身的东西容易打浪漫牌。情侣之间,闺密之间,送个精致的短裤礼品装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况且有人类就需要短裤,市场永远不会饱和,款式不容易过时。以后再从短裤做到袜子、睡衣、吊带之类……”
“白龙,你不愧是营销哲学家,也是空想企业家。我真不清楚,别人开服装店卖时装、卖高档西服,你却卖短裤。短裤能赚几块钱啊?”
“短裤是服装之根,做事业就要从根部做起。把短裤卖好了,卖西服就易如反掌。正如达芬奇画鸡蛋一样。”
白龙没因为黄龙的质疑产生挫折感,随后又发过来荡气回肠的文字“如果你像乔布斯一样,坚信自己生来是改变世界的人,就不应该安于杂志社的工作。你觉得一个人一眼看穿三十年后的自己,人生还有意义吗?”
“那的确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看来你似乎下决心跟我闯一闯了?当你从各种各样的创业项目中选好了方向,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去实现它。对于年轻创业者来说,资金和精力是最大的障碍,你应该学会借力,借助我的专柜平台。”
“我没钱啊,你借钱给我参股?”
面前黄龙的问题,网络另一端的白龙只能干笑,他发过来一个挥手告别的头像。几天之后,白龙拿着设计样品来到编辑部。他准备和酒店联盟,在酒店接待台上放一个专柜,既不占酒店空间,还能给顾客带来方便。他准备在专柜里销售住店顾客需要的小物品。他设计的礼品盒是心形的,短裤前后绣着爱情小语。网络营销与专柜展示相结合,做成小物品销售平台。虽然大家并不看好这个项目,但还是欣赏他的勇气。
汪冰冰尖叫“白龙你太有才了,我要做你的第一个客户!”
白龙慷慨地说“感谢你的支持,这套样品就送给你吧!”
正当白龙举着短裤扭秧歌时,韩梅梅推门进来了。
韩梅梅指着白龙说“你来这儿干什么?出去!不然我就叫保安了。”
“怎么啦?我找我落下的东西还不行吗?”
“你落下什么了?”
“一幅名画——美女猪八戒。”
韩梅梅似乎又犯了美尼尔氏综合征,有些站立不稳。白龙赶紧拎着样品盒逃跑了。
几个月之后,情趣短裤画上了失败的句号。大酒店拒绝难登大雅之堂的专柜。小酒店倒是欣然接受,但他们随即把专柜改成了时尚垃圾桶,情趣短裤变成了情趣抹布。
早晨,白龙对着镜子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婴儿睡眠变成了老头子睡眠。他惊奇地发现胡须一夜之间长得那么长。如果嘴唇上长的不是胡须,而是一根根金条,这张嘴就变成了一座金矿。
三大流派
周六早晨,黄龙给丘月打电话,确定约会的时间和地点,丘月没有接电话,爱情再度乱码。黄龙想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谈朋友,不把人累死才怪。他只好给文八斗打电话,约定过去下围棋。进门的时候,文八斗正躺在阳台上,在半梦半醒中寻找创作灵感。
众所周知,中文系的老师分为三派黄河派、长江派、珠江派。
黄河派是来自于黄河流域的老师,这个派别以研究古代文学为主。掌门人黄厚德,八十多岁的老头,号称文学泰斗。为了体现黄厚德的特殊地位,中文系的老师尊称他“老爷子”,同学们叫他“黄老”,其他人等一律叫他“黄老头”。黄厚德是京都大学的泰斗,这点不得不承认。何谓泰斗?第一,年龄上没人熬过他;第二,他的得意门生当上了部级干部。 基于这两点,黄厚德是每年雷打不动的桃李奖得主。只要黄老头一天不闭眼,张老头和江老头永远没有染指的机会。
长江派以研究现当代文学为主。掌门人江有德,七十多岁的老头。欲望催人老,朝朝暮暮惦记“文学泰斗”的江老头,看上去比黄老头还显苍老。江有德在中文系的地位仅次于黄厚德,同学们称他“次斗”。何谓次斗?第一,年龄仅次于泰斗;第二,得意门生当上了局级干部。基于这两点,江有德是写进宪法的桃李奖候选人。
珠江派以研究外国文学为主。掌门人朱秀德,五十多岁的老太婆,系主任,但同学们私下叫她“阿斗”。阿斗主任每天在家烧香拜佛,对天祈祷,趣怪网希望上帝赶紧招回泰斗和次斗。他们一日不归天,工作就一日没法开展。但她的嘴上却挂着一句甜甜的口头禅“家有二老,胜过二宝。全系师生祝二老万寿无疆。”
三大派别中还分出若干子派,子派下面又分出若干孙派。黄河派细分为渭水派、汾水派、洛水派;长江派细分为岷江派、汉江派、湘江派;珠江派细分为东江派、西江派、北江派。
三大掌门人绞尽脑汁把嫡系弟子留下来,增强自身实力,扩大势力范围。于是乎,小钢炮、小铜炮、小洋炮被贩卖到了中文系。每次开会,三位掌门人齐声歌颂中文系的五湖四海精神,随即痛骂来自五湖四海的非嫡系教师。三大门派,既相互勾结,又相互斗争,一直处于斗而不破的最高境界。除了三大派别的门徒之外,偶有不知死活的异己分子蹿进来。朱秀德对看不顺眼的一律鼓眼睛,把他们一个一个地鼓出中文系。那铜铃般的大眼,非天生丽质,乃职业病使然。
文八斗,50多岁,个头不高,秃顶,啤酒肚,新疆的汉族人。既享受不到少数民族躺在祖国怀抱里的温暖,又沾不上中国三大水系的风水。他和朱秀德是大学同学。朱秀德是成绩最好的学生,文八斗是最具文学天赋的学生。他们被时任系主任的黄厚德相中留校,但人生轨迹因一个小小的选择而南辕北辙。当时有两间办公室,一间在紧邻黄厚德办公室的六楼,另一间在一楼卫生间的旁边。文八斗把六楼的办公室让给了朱秀德,他打趣道“靠近领导风水好,进步会快一些。”没想到玩笑话居然一语中的,和领导做隔壁,随时请示汇报,自然得到领导的器重。朱秀德荣升为系主任之后,办公室由单间换成了套间。文八斗仍然龟缩在一楼的角落,享受被边缘化之后的别样幸福。文八斗与中文系渐行渐远,他甚至怀疑自己在中文系的真实存在。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围棋和创作上,在棋盘上寻找公平,在作品中倾诉思想。
文八斗一贯独来独往。不结盟最大的好处是自由,最大的坏处就是成了各派共同打击的靶子。猴年马月之时,黄厚德突然患了一场中风病。清醒之后,黄厚德打了一个沉重而又污浊的喷嚏。喷嚏的气流撞开了他的心门,门内坐着怡然自得的文八斗。黄厚德突然感到胸闷气短,心跳加速。他含糊地说“文八斗本来属于自己人,但他却不拿自己当自己人。恨铁不成钢啊!”
朱秀德凑到黄厚德的耳边问“您的意思是……”
黄厚德谆谆教导“中文系不能没有靶子,否则就没有了激情,没有了凝聚力。文八斗整天吊儿郎当地下围棋,你这个系主任也得管管了。”
在黄厚德的授意之下,朱秀德开始对文八斗鼓眼睛。但文八斗并不退缩,而是用鼓眼睛对抗鼓眼睛,最终顽强地留了下来。
文八斗的散文和小说写得很棒,但学校并不看重个人创作,只关注核心期刊论文和汇到学校账户上的经费。写一百篇《荷塘月色》,还不如写一篇评论《荷塘月色》的所谓“学术论文”。尽管文八斗的授课得到学生的一致好评,但老师的绩效与授课质量毫无关系。
黄龙和文八斗是棋友,是文学知己。两个孤独的人走到了一起,相互驱散对方的孤独。围棋下得正酣的时候,文八斗突然扔掉棋子骂道“悲哀!电影学院培养不出导演,中文系培养不出作家,大学培养不出长脑子的学生。”黄龙万万没有想到温文尔雅的文八斗也会骂人。原来在遭受接二连三的、点名不点名的、大会小会的批斗之后,浪漫主义的文八斗渐渐堕落成了批判现实主义的文八斗。
“文老师,难道您不能学会同流合污吗?”
“唯命是从的人一定不会有成就,一辈子只能做碌碌无为的奴才。”
“现在是奴才的天下,不然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俯首甘愿当奴才呢?”
“谈论那帮卑鄙小人太影响情绪,咱们还不如多讨论一下你的《药》!你是难得的文学天才,你要认清自己的价值。大文豪不是学出来的,不要因功利教育中毒太深。”
黄龙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有中毒,因为他根本没有听过几节课。每门课只是在三天复印女生的笔记,再夹带几张小纸条,蒙混过关。走出考场之后,雁过无痕,叶落无声。即便这样,黄龙偶尔也能撞上大运。有一门《哲学史》,黄龙一节课也没上,居然考了95分,全班第二名。有20分的题目没有动笔,他不清楚这95分是怎么评出来的。后来听师兄说,有些老师根本不阅卷,除了对有好感的学生给高分之外,其他学生的分数完全凭对名字的好恶打分。黄龙感谢他爸给他取了一个有威慑力的名字,胆小的老师看到这个名字就发憷,自然给了高分。白龙只考了78分。同样是龙,颜色不同,成色相去甚远。还有同学居然因考试挂科没拿到毕业证。黄龙死活想不明白,这个学生在试卷上写了什么?难道写了反革命口号不成?
旷世之作
当黄龙准备在文八斗家吃晚饭的时候,丘月的电话回了过来。得知她还没吃饭,黄龙立刻起身告辞,直奔丘月的出租屋。中午,他陪文八斗喝了点小酒,头晕沉沉的。公交车从大马路钻进小胡同,又从小胡同驶向大马路。黄龙感觉公交车走得太慢了,从西二环到东五环,好像从地球的南极到北极一样。
黄龙想起丘月时心里有了丝丝甜意。她是他的初恋,也可能是他的终恋。他一定要好好善待初恋,善待丘月。等到八十岁之后,坐在墙角晒太阳的时候,多一点美好的回忆。他觉得自己对丘月抱怨得太多。难道自己是完人吗?不是,肯定不是。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认为自己的功过五五开。就算自己与毛老人家一样伟大,他和丘月也是各对了一半。更何况与毛主席相比,他只算沧海一粟,一文不值。这样算来,在与丘月的是非问题上,他就是全错。想到这些,黄龙恨不得马上跑到丘月的出租屋,跪在地板上给她赔礼道歉,请求宽大处理,并重新和她建立新型战略伙伴关系。
在离出租屋还有两公里的地方,黄龙还要转一趟公交车,但公交车迟迟不来。焦急的黄龙只好徒步奔跑,他的脚下像踩着风火轮,一眨眼就到了。黄龙敲门进去,丘月正斜靠在床上翻杂志。她或许百无聊赖时才想起给他电话,但他马上克制了这种不健康的想法。应该把人想得美好一些,他设想丘月正在思念他,思念得不能自抑,只能靠翻杂志聊以自慰。想到这里,黄龙心情好了起来。谈恋爱要讲究情调,情调依赖氛围,氛围需要语言、环境、灯光、事件、眼神等道具来传递。
“丘月,我今天特别开心,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什么事?”丘月的目光从杂志上缓缓移开,冷冷地问。
“文老师把《药》又看了一遍,他说经过这次修改之后,现在已经非常完美了!”
“哦?”
“我中午在他家喝了一点酒,口腔溃疡了。你帮我磨点维C粉吧。”
“黄龙,不能喝酒就别逞能!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口腔溃疡了。”
“砰、砰、砰”,丘月用卫生纸包着两粒维C片,用化妆品瓶子在上面敲打,声音如怨妇的诉说。当维C粉呈现到面前时,黄龙看到的只是裂开的几小块,而不是想象中的粉末。如果天上掉下这么大的几块陨石,足以把人砸死。他什么也不想说,默默地拿起瓶子,在折好的卫生纸上来回滚动。他把粉末涂洒到溃烂处,因药粉刺激,他的口水骤然增多,不停地往卫生纸上吐口水。
丘月示意他出去,黄龙这才注意到宿舍里还有一个女孩。女孩戴着耳机,像老鼠一样缩在门后。俩人刚刚下楼,丘月的愠怒转为大怒“黄龙,不是我嫌弃你,你的人生就这两件事讲小说、吐口水。你总得给我一点美好的回忆吧!你看我的同事都反感了,你没看到别人戴上耳机了吗?”
听到这句话,黄龙很受伤。他趣怪网希望八十岁晒太阳时有一个美好的回忆,丘月同样需要八十岁时的美好回忆。但他带给她的只是絮絮叨叨的祥林嫂,只是无休止的口腔溃疡。上帝太不公平了!没有给他一点出彩的东西,让全世界的美女都变成他的粉丝。
世界上没有哪个男人会承认自己的无能,承认自己无能就等于向世界宣布自己是太监。黄龙继续辩解“你别把我说得一无是处。《药》就是一部旷世之作,连文八斗也是这么认为的。”
“文老师说过‘旷世之作’吗?”
黄龙沉默良久,并没有回答。丘月不依不饶,继续用讥讽的口吻质问“文老师真的说过‘旷世之作’吗?别在外面胡编乱吹了!”
文八斗的确没有说“旷世之作”,只是说“一本难得的好书”。“难得”等于“旷世”,这完全是黄龙的个人见解。作为一无所有的文艺青年,文学成了他的遮羞布。每当理屈词穷的时候,他就拿小说说事。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写得好,别人还能说什么呢?实话说,你的小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无非是耍耍嘴皮子,博得读者一笑。至于你标榜的艺术价值,真的没有。如果不能变成艺术品,还不如索性俗一些。你看看网络小说,别人靠点击率一年能赚几千万!说《药》是艺术品吧,又得不到文坛承认,拿不到文学奖;说《药》是通俗小说吧,又赚不到点击率。这样的尴尬局面你比我更清楚,只不过你不愿承认罢了。你是一个不敢直面生活的人,缺乏顶天立地的脊梁。如果你面对生活冲一把,哪怕撞得头破血流,我也承认你,我也爱你。但你只是一个充满幻想的小三,你是你作品的小三。”
“丘月,我会证明给你看的!”黄龙把手上的一个矿泉水瓶重重地砸在地上,塑料瓶在水泥地上剧烈地反弹了两下,接着是无休止地颤抖。黄龙感觉这个颤抖音一直持续着,他不清楚是自己的耳鸣,还是自然界确实存在这鸣响声。
“别在我面前砸瓶子,这样不能代表你的强大,反倒让我觉得你很可怜。”
“给我滚!”
“姓黄的,你别歇斯底里了。我现在就滚,永远从你的视线中消失!”
丘月使出了八百米决赛的冲刺速度向前飞奔,黄龙不由自主地追赶,“丘月、丘月!”她并不因为他几近哀求的呼喊而回头,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赶紧给她打电话,手机已关机。
黄龙怏怏不乐地回到出租房,上网消磨时光。他浏览新闻,国内新闻仍然是城管强拆时不小心碾死了户主,国际新闻仍然是恐怖组织制造了汽车爆炸。期间,他又给丘月拨打了几十次电话,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状态。他突然想上黄色网站刺激一下,结果发现国家正在扫黄,黄色网站全部停业。黄龙在出租房里来回走动,感觉有力无处使。男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既有贼心,又有贼胆,但就是找不到心中的那个贼!
黄龙在百度中输入“情侣吵架”四个字,结果显示几百万个网页。看来全世界的情侣没有几对不吵架的。有专家说,情侣吵架不一定是坏事,很多婚前频繁吵架的情侣婚后都非常幸福。因为吵架说明彼此都很在意对方,吵架是爱的表现。他觉得这位专家说得很在理,但这婚前的痛苦何时能熬成婚后的甜蜜啊!另一位专家说,情侣经常吵架,表明你没有达到对方的期望值,这样的情侣即使结婚了也不会幸福,因为彼此伤害太多。
尽管两位专家的意见完全相反,但黄龙觉得他们说得都在理。原来专家放出来的屁都是香的。黄龙实在不想“屁比三家”。他关上电脑,从床铺下拿出半瓶二锅头。这半瓶酒是白龙和韩立到他“府上”聚会时喝剩的。他斟上一杯,一饮而尽。再想找一点下酒的菜,结果锅碗瓢盆里空无一物,连一只蚂蚁也没有找到。他索性又斟了第二杯,用第二杯酒给第一杯酒做下酒菜。反正已经口腔溃疡了,今天就破罐子破摔吧。喝醉之后,黄龙对着镜子苦笑,捂住脸痛哭。他在心里骂自己贱贱贱——赤裸裸的贱,恬不知耻的贱,孤苦伶仃的贱!
打铁公司
酒醒之后,黄龙面壁发誓,如果丘月不和他联系,他也不主动和她联系了。女孩需要矜持,男孩更需要骨气。他要好好地修改《药》,不能迷恋于现有的情节,突破自我才是最大的突破。他要发表一篇旷世之作,给丘月看看,给世界看看。一个月的时间里,他真的没有和她联系,她也没有和他联系——她从来没主动和他联系过!
冯大钢看完《药》之后拍案叫绝“太棒了,真的太棒了!小伙子,真没想到你有这样的文采,真是旷世之作!遗憾的是咱们杂志没有连载栏目。”
黄龙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有那么好吗?”
冯大钢瞪大眼睛反问道“你自己写的,难道你还不清楚?但话又说回来,小说要做出影响力,不仅要写得好,更需要找到推手。如果没有推手,再好的小说也会默默地死去。”
黄龙疑惑地问“什么是推手?”
汪冰冰解释“文坛上的推手,有点像明星的炒作。一些民营图书老板把你涂得又黑、又臭、又脏,你马上就成了文坛明星。但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作者,哪怕书卖得再好,也不会有多少经济回报,就是赚个臭名。”
黄龙“那还不简单?直接跳进大粪池得了!”
韩立“黄龙对钱不感兴趣,只对臭名感兴趣。最好把他弄到臭名昭著的程度,否则既弄脏了身子,又吸引不了眼球。”
黄龙“韩立,我没你那么高尚,我很在乎钱。我过去的理想是吃文字饭,没想到‘文字文字,一文不值’。”
汪冰冰闪着汪汪的大眼睛说“我可以把你的小说推荐给北京打铁图书公司,我们过去的同事芝芝在那儿工作。”
黄龙终于明白,打铁公司不是铁铺,而是一家响当当的图书公司。
黄龙渴望得到承认,趣怪网希望自己成为文坛巨星,趣怪网希望自己振臂一呼,粉丝无数。《药》是一剂良药,是一支千年野人参,能医治人类的精神疾病。
黄龙和韩立结伴来到打铁图书公司,找到了芝芝。原来,芝芝就是油菜花中的那个女孩。她长得并没有照片上的那么漂亮,脸上斑斑点点,只是偏瘦的脸型容易上镜而已。
黄龙看到芝芝,忍不住说“缘分啊,我现在正坐着你坐过的办公桌呢!”
芝芝笑着问“你怎么知道哪张办公桌是我坐过的?”
黄龙不敢说看过照片,只是支支吾吾地说“冰冰告诉我的。说这儿曾经坐过一个美女。”
芝芝引荐他们认识了打铁图书公司的老板金皮皮——一个蓄八字须、套粗项链、夹雪茄的男人。“皮皮”、“项链”,黄龙不由自主想到了一种奢侈品——宠物狗。
金皮皮信心满满“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写,中学生个个可以打造成文学巨匠。”
黄龙兴奋地附和“那太好了!我一定会按您的要求去写!”
韩立笑着说“他想当文学巨匠快想疯了!只要让他当文学巨匠,让他抢银行他都愿意。”
金皮皮像文学大师一样高谈阔论“我反对絮絮叨叨的作品,小说必须有动作、有语言,故事荒诞离奇,人物千奇百怪,爱情乱七八糟,三分钟抓不住眼球就是失败。至于后面的内容,怎么写都没关系。文学像生意场上交朋友,今天交一个,明天就要获利,后天就可以扔掉,这就是快餐文学的真谛。居然有人骂我无耻,说我生产精神垃圾。操,这个世界谁无耻啊?我没生产地沟油、没生产毒大米、没生产黑心豆腐!”
黄龙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理解文学,他心中的一座精致的文学殿堂似乎被烈性炸药炸得稀烂。黄龙软中带硬地表述自己的文学观“金总,我认为文学是高尚的艺术品,每个细节都需要精雕细琢,一着不慎就会一文不值。我崇尚经典文学,不想做快餐文学,更不想生产地沟油文学。”
金皮皮被黄龙的文学论吓了一跳,他心中的文学垃圾堆似乎同样遭受了烈性炸药的袭击,尘土、快餐盒、塑料袋、包装纸……在心中飞舞。金皮皮嘿嘿干笑“小黄啊,我觉得你有点迂,年龄不大却成了老古董。现在的生活节奏很快,你用心琢磨文字,别人也不会用心欣赏,你同样被淹没在历史的淤泥之中。你看每年推出了多少网络新词,你自认为的经典文学,十年后根本没人能读懂。实话告诉你,当下是一个没有经典的时代。当你说经典的时候,你就已经过时了。做文学就要顺应潮流,引人关注。上个月,一名官员包养六十个情妇的新闻曝光之后,我们公司一个月之内就推出了一套情妇系列小说《路边的野花不要采》、《野花胜过家花》、《采野花的技巧》、《野花、野花,我爱你》。这套书的销售异常火爆,那帮可耻的读者,好像买了这套书就等于买回了六十个情妇似的。有一些卫道士站出来痛骂这套书粗俗,我***的像六月天里吃了老冰棒——心花怒放。简直是文化奇观!有人赞美你,你不一定会火;有人骂你,你肯定火了。实话告诉你,这套情人系列丛书,我想卖多少就能卖多少。从这套书的销量就可以看到男人与生俱来的劣根性。文学就是要找到劣根,满足需求。”
“一本《药》我写了四年,你们一个月能写出四本书?”
金皮皮的那张嘴像洞开的闸门,一肚子污水一涌而出“《驻京办事处》火爆之后,官场小说如狂长的野草。我们一个月内出版了《一把手》、《二把手》、《市长》、《市长秘书》、《市长夫人》、《市长情人》系列官场小说。***的所有官场小说都是一个德行,俗称‘官场小说定律’一把手到北京开会,班子成员出了问题,但乌云遮不住太阳,一把手回来之后拨乱反正,重新回到了共产主义。这个公式你想突破也突破不了,这是中国文学的万有引力定律。在循规蹈矩的时代,突破等于找死。在不违背基本定律的前提下,省级以下的官员你想怎样糟蹋就怎样糟蹋,不给点发泄渠道,女人会憋出乳腺炎,男人会憋出膀胱癌。对省级以上的领导,你就别想动粗了,因为他们代表了祖国的形象。***的,一个月出一套书只算毛毛雨。《好妈妈胜过好老师》火爆后,我公司连夜加班,第二天天亮之前就复制粘贴了《好爸爸胜过好老师》,抢在北京早高峰之前送到印刷厂。一周之内,书店里摆上了我公司开发的育儿书系列《好爷爷胜过好老师》、《好奶奶胜过好老师》、《好后妈胜过好老师》、《好领导胜过好老师》、《好流氓胜过好老师》……”
金皮皮吐了一个又肥又壮又浓的烟圈,讲话节奏明显放缓“有一天中午,我迷迷瞪瞪打瞌睡,不小心碰倒了墨水瓶。白纸上星星点点,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杂乱无章的线条。我久久地盯着这张白纸发呆,突然拍着桌子大叫‘有了’!我的个妈啊,正在午睡的员工全部钻到桌子下面去了,他们以为北京地震了。我让他们根据这张废纸上的墨迹,写一篇说明文,题目叫《盗墓日记》。我随后又泼洒了几张白纸,组织另一批学生完成《盗墓日记》之二、之三……本来我设计的《盗墓日记》共有十集,第十集的高潮是挖到美国白宫的藏宝间,用空军一号运走白宫内的宝物。第十集的结尾是这样写的正当三叔驾驶空军一号在太平洋上超音速飞行时,闷油瓶拍了拍三叔的肩。三叔猛然抬头,前面白光一闪。三叔的心头一紧,是导弹?是外星人?还是大尸蹩?……要知空军一号的命运如何,请看玄幻小说第二套《僵尸笔记》。但《盗墓日记》刚刚挖到第八集,有个中学生看后患了精神分裂症,跳楼自杀。家长非赖我们,盗墓工作才虎头蛇尾地收场了。遗憾啊,遗憾!”
“金总,如果再坐一会,我也可能患精神分裂症了。我的理想就是要追求经典。我们的观点相差太远了,我收回我的稿子。”
金皮皮重重地放下茶杯,一脸不高兴“小黄,不是我找你来听的,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我正忙着呢!芝芝,送客!”
韩立赶紧对着金皮皮离去的背影赔小心“金总,对不起,对不起……”
黄龙赶紧逃离打铁图书公司,他担心跑慢了,被打铁公司的铁锤给砸成了大尸蹩。自从有了网络,剪刀糨糊升级为复制粘贴,打铁图书公司的产量提高了一万倍。查找替换人名地名,外加一张吸引眼球的封面,一锅东北乱炖应运而生。作品像井喷,书店变成了贩卖假货的交易市场。反正中国人多,总有人会上当,怎么骗也骗不完。
所有的小说,男人和女人,只要见面,就会上床;官员和商人,只要上酒桌,就会行贿受贿。快餐文学——二奶般的感情、盗墓般的悬念、政客般的恶习,交织成一个个荒诞离奇的故事。中国文学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大跃进。在打铁公司的带领下,全国人民热血沸腾。大伙怀着各种企图大炼文字钢铁。
韩立开导黄龙,别想流芳百世了,现在的文学就是娱乐,一笑而过叫文学。韩立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更觉得滑稽可笑。“黄龙,实话告诉你,我花一个小时在网上找一些素材,写上两千多字,投给《故事大王》,一千块钱的稿费就收入囊中。我每月发表三篇,生活费就解决了。写得越离奇古怪,发表的可能性就越大。娱乐别人,也娱乐自己。这种现状也不能全怪打铁图书公司,读者的心态助长了图书公司的繁荣。读者不是为了思想充实,单单为了神经刺激而读书。浮躁的社会让读者浮躁,浮躁的读者让作家浮躁。为了引人关注,写手们喜欢在脸上抓出几道血痕,装出一点流氓的习性,打上‘个性’的标签。”
黄龙沮丧地说“我对快餐文学绝望透顶。今年在狗屎上洒一点法国香水,用白色瓶子装着。明年在牛粪上洒一点美国香水,用紫色的瓶子装着。这个世界,金子发光,玻璃发光,狗屎也发光。挤进珠宝店的都是宝贝。只要给他们上柜费,狗屎牛粪都可以同台竞争。快餐文学做久了,人就变成了快餐。”
韩立笑着说“那。这是一个没有经典的时代,一个没有大脑的时代,一个赝品比真品还要狠的时代。”
主流文学
在打铁图书公司走过一遭之后,黄龙终于明白把《药》做成畅销书实在太难。“赚钱顺想,折本倒想”,心态一下子摆平了。只要自己的作品好,不畅销又何妨?好作品需要时间的沉淀,历史会给出最真实的答案。
黄龙从此不再关注畅销书,他转向研究主流文学。文学领袖熊主席曾谆谆教导文学青年“中国老一辈的文学作品比西方高一个层次,你们年轻人要好好接过接力棒。”熊主席还写了一篇学术论文论证他的观点。从字里行间可以看出,熊主席并不是对中国主流作品全盘肯定,而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说他的作品比西方高了一个层次。本来熊主席只需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结果他写了两万多字的废话。文人讲话就是这么含蓄。
黄龙拜读了熊主席的长篇小说《这样的人生》。小说讲述了一位自强不息的年轻人努力工作,利用业余时间苦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雷锋日记》,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了不平凡的奇迹。小说结尾颇具哲理“幸福人生,在于个人品味。你体会不到幸福,每天吃鲍鱼龙虾也不幸福;你体会到了幸福,每天吃打折面包也会幸福。”自从这本书面世之后,中国人见面之后异口同声地寒暄“你幸福了吗?”
看完熊主席的小说,黄龙勾勒出一个模样穿黑色西服,扎花边领带,头上抹了油,脸上施着粉,一月不见两次笑,三天坐四次主席台的“主席形象”。黄龙骂了一句“一个文人具备了官徒所具备的能吃、能喝、能拍、能钻的四大品质,那就是彻头彻尾地无药可医了。”
和谐文学奖是主流文学的盛会,每四年评一次,获奖者的级别相当高,高得让普通作者眩晕。一群有头有脸的文化领袖轮流坐庄,主席甲给主席乙颁奖,主席丙为主席丁写序。中国文坛可谓政通人和,盛况空前。主席戊给主席己的《乡村故事》写书评“己主席花了三年的时间完成了这部作品,每个字都是用心血拧出来的。”一个“拧”字,死死地拧住了黄龙的眼球,他想去体会一下被拧的感觉。
尽管文豪们谦称小说风格不同,没法比较,但黄龙还是固执地让《药》和《乡村故事》做了一场惨烈地决斗。比语言,《药》的语言干净简洁,风趣幽默,意境高远;《乡村故事》想模仿农村老太婆的语言风格,但缺少老婆婆的淳朴自然,有点“站街女撒娇”——扭扭捏捏。接着比结构、比情节、比细节、比思想……黄龙感慨“这帮作家太勇敢了,太真实了,太敢于自曝家丑了,这么不堪入眼的东西居然敢拿出来评奖,无异于精神病人的裸奔!”
黄龙看了一百部主流小说,九十九部歌功颂德,一部批判文学。一位朋友告诉黄龙某县长即将上调省城工作,组织部来调查他的工作表现。甲群众说“县长关心群众。”乙群众说“县长廉洁奉公。”丙群众说“县长以办公室为家。”丁群众说“大家都在说优点,我想提提缺点。”在场群众的心一下吊到嗓子眼上,暗忖县长甄选“群众代表”时出了纰漏。大家凝神屏气地听丁群众发言“县长最大的缺点是不爱惜身体,他像拼命三郎一样,上班不分白天黑夜,工作不分节内节外。‘白加黑,五加二’,只知道体恤民情,不知道爱惜身体。”省城组织部的领导表扬丁群众敢说真话,不愧是新时代的“鲁迅”。县长因“鲁迅先生”的批评当上了财政厅厅长,“鲁迅先生”因厅长出面打招呼当上了某文学团体的副主席。“鲁迅先生”就是当代批评文学的代表。
“中国主流文学比西方高一个层次?”黄龙暗暗骂道,“还不如直接说‘国产电影比好莱坞电影高一个层次’。”
一位哲学家说过“如果邮差知道他们的邮袋里装着多少愚蠢、庸俗、荒唐的废话,他们就不会跑得那么快了,而且一定会要求提高邮资。”
人活在世界上,分分秒秒都在做选择题——要么和打铁公司同流合污,要么和主流文学沆瀣一气。经过痛苦思考之后,黄龙决定不再做本来就没有正确答案的选择题了。他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写作,这辈子才对得起自己。他觉得自己看污秽的东西多了,没有受到污染,反而变得更纯洁。黄龙觉得自己被夹在两山之间。他对着悬崖峭壁呐喊,但没有听到一丁点回音。
黄龙走回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走廊拐角处一对男女的吵架声。他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和汪冰冰拉拉扯扯,冰冰气冲冲地跑回办公室。黄龙跟着走进办公室,瞟了一眼冰冰的电脑显示屏,发现她正和白龙聊得火热。一看就明白,白龙正在那边埋头挖墙脚。
黄龙走出办公室时,那个男人沮丧地靠在墙头。他大约四十来岁,头发灰白,戴着一副深度眼镜,身材瘦削,黑色西服配着大红领带。从外表看,男人既不是老板,也不是官员,多半是疯疯癫癫的学者。虽然不知道冰冰和男人吵架的缘由,但黄龙本能地同情眼前的这位男人。
黄龙主动和他打招呼,男人立刻表现出友好,似乎只要能和冰冰做同事的,他都会高看一眼。黄龙得知男子叫徐幼情——看来他爸趣怪网希望他有和徐志摩一样幼稚的感情。
原来,徐幼情是冰冰大学时的老师,他第一次上课就迷上了汪冰冰,从不能自拔到不能正常工作,再到毅然离婚。汪冰冰不知道是被徐幼情的幼稚感情所打动,还是因为徐幼情的死缠烂打让她不得不屈从,他们同居了。
本来应该是一段老夫少妻的完美婚姻,但冰冰突然搬出爱巢,再也不愿和徐幼情交往了。她给出的解释是“心中有了别人”,徐幼情死活想不明白,她的接触面非常窄,每天上班送到楼下,下班接回陋室,他像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样呵护她,这个“别人”是从哪里插足进来的。
黄龙笑了笑,本来还想安慰几句,冰冰突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黄龙赶紧闪进了办公室,徐幼情和汪冰冰开始了新一轮的争吵。
黄龙给白龙发QQ“白龙,在咱们办公室门前,冰冰和徐幼情正在吵架。”
白龙没有回答,赶紧隐身。不幸的情侣都是相同的,幸福的情侣各有各的幸福。
黄龙家教
黄龙没有其他的赚钱门路,只好重操旧业做家教。
黄龙通过园丁家教公司找到了一份做家教的兼职。他拿着地址找到了西三旗碧园小区,为他开门的是一位穿着时髦、身材苗条、鸭蛋脸儿的少妇。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瘦男孩走了出来。从外表和神态看,这个名叫郭磊的男孩长得像***。
双方很快成交,每周一、三、五晚上过来辅导,每次两个小时,每小时一百块钱,课酬按周结算。黄龙在书房辅导郭磊的功课,王大姐在客厅里看电视。郭磊比较听话,作业做得很认真,一点小错误都擦得干干净净,重新写上。郭磊的成绩在班上属于中等,关键问题是老师说一,他就只知道一,不会举一反三。黄龙已经很满足了,他做过很多小孩的家教,这么听话的男孩还不多,他有信心提高郭磊的成绩。离开的时候,黄龙把对郭磊的感觉给王大姐说了,她听了很高兴。
黄龙讲完课,偶尔还能留在他家吃点夜宵,聊聊天。郭磊的爸爸在附近开了一家餐馆,整天在餐馆里忙活。
一天晚上,王大姐正坐在客厅看电视,黄龙辅导完功课之后准备离开。
“王大姐,我先回去了。”
“哦,黄老师,你过来坐一下。我和你商量一点事。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周六上午我还要上班。其他时间都有空。”
“这个周末我要外出,你过来陪郭磊看看书、打打球。”王大姐说完,从身边手提包里拿出一沓钱来。
“周一、三、五,算两个小时,周六算四个小时、周日算八个小时。”王大姐一边说,一边数钱,王大姐数完一沓钱递给黄龙。
“王大姐,周日怎么能算八个小时,真正的辅导时间估计不会超过四个小时。”黄龙把多出来的四百块钱退给王大姐。
王大姐有点惊讶,她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么给她算账。她为黄龙的骨气所震撼。不过,她没有接他递过来的钱,既然准备送出去,就不准备再收回。
“小黄,钱你先收下,周末可以带郭磊四处逛逛,也需要一些零花钱。中餐和晚餐就到他爸爸餐馆吃。”
黄龙执意把四百块钱放到了桌上,站起身来说“没问题。反正周末我也是闷在出租房里,正好和郭磊搭伴玩一下。王大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哦,好的。那就谢谢你了。”王大姐悻悻地收起桌上的钱,向黄龙点了点头。
王大姐把黄龙送到门口,很真诚地说“经过这段时间的交往,我知道你是难得的好人。我们将来就像亲戚一样来往,我不会把你给郭磊做家教的事说出去。”
这句话把黄龙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在有钱人的眼中,做家教和劳改犯差不多,是见不得人的劣迹,还需要隐瞒这段不光彩的历史。他原以为王大姐出手大方的原因是尊师重教,没想到只是出于同情,找个借口给点小费。
黄龙骑自行车没走出几步,狂风夹杂着树叶和雨点迎面抽打过来。他借助路灯的微光,把正在空中飘舞的塑料袋抓到手上,把钱和课本装进塑料袋里。他逆风而行,实在骑不动了,只好下来推着走;实在推不动了,他把自行车扔在马路边的树林里,徒步跑向出租房。
雨水与泪水合为一体,自负与自怜交织心底。一部悍马越野车从身边呼啸而过,溅了他一身的泥浆。他没有看清车牌号,他不知道是不是黄虎的悍马。如果真是黄虎的悍马车,他不知道该不该拦下来,搭一程兄弟的逆风车。黄龙突然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他不清楚自己在追求什么,追求的价值有多大。他甚至想明天就和黄虎和解,在他的手下当一名马仔,至少不会在暴风雨中挣扎……
韩立喂猪
第二天早上,黄龙看到韩立不停地打喷嚏,知道他昨晚淋雨了。
“韩立,怎么啦?要不要感冒药?”
“真是晦气!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家教,昨天应该是领工资的时候,但那家人居然跑掉了,白忙活了一个月。”
“你咋这么笨啊?你以为干家教是当公务员啊?还准备按月领薪水?做家教都是干一次结一次,最多也是按周付款。”
“那家人是菜农,突然从出租屋里搬走了,手机也打不通了。为了逃避一千多块的家教费,不惜换了手机号。”
“我要比你幸运多了,我昨天搞家教,别人还要多给,我拒绝了。”
“咋这样呢?给钱你还不要?”
“无功不受禄。”
“这个社会实在没法讲客气了。我也是讲客气,这下鸡飞蛋打,还赔上一场感冒。”韩立一边诉苦,一边咳嗽擤鼻涕。
“在这个世界上,仅仅依靠诚实而没有智慧是很难活下去的。想开点吧,只当支援了贫困山区。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
中午,黄龙和三位同事来到老湘餐馆。借助一点酒,汪冰冰的小脸蛋散发着红扑扑的青春之美。韩立夹菜时大肆挥霍,吃饭时却惜饭如金。吃完饭,冯大钢和汪冰冰回办公室午睡去了。韩立拉着黄龙在附近公园里散步消食。
“韩立,我咋觉得这段时间冰冰对你特别殷勤,你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别开玩笑了,这等好事还能轮到我吗?白龙和冰冰打得火热,我经常把宿舍让出来,他们自然对我感恩戴德。感情这东西真是怪怪的,白龙对冰冰不冷不热,但冰冰却对他热情似火。徐幼情对她达到痴迷的程度,她却不珍惜他的感情。”
“白龙的关注点是发明创造,他想一夜之间变成乔布斯。”
“黄龙,我打算近期辞职回洪湖了。我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前天还骨折了,躺在医院没人照顾。我这辈子没本事在北京买房扎根,晚走不如早走。”
“你回家准备做什么?”
“喂猪,我这辈子就是对猪有感情。我要接过我妈妈的衣钵,回家建个养猪场。”
“你有本钱吗?”
“要多少本钱啊?刚开始买一头猪,一头猪生出十头猪,十头猪生出一百头猪,不就做起来了吗?”
“得了吧,你以为每头猪都会下猪仔啊?还有公猪呢?”
“黄龙,这个还要你教我吗?我家是养猪世家,这个我能不知道么?我倒要考考你,你说猪一年下几次仔?”
“我又不是兽医,咋会知道这个呢?”
“一头猪一年可以下三次仔,平均每次下十只猪仔,我把卖公猪的钱给母猪买饲料。第二年,猪的女儿又可以下仔;第三年,猪的孙女也可以下仔了。祖孙三代一起下仔,你还担心我做不起来?”
黄龙被韩立逗乐了,他笑着说“你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不用说喂猪,就是造原子弹也会成功。”
“别笑话我了,没爸的孩子只能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如果把这件事说给赵大业听,他肯定会笑掉大牙的。”
“你这样活得更有价值。真的,我对你肃然起敬。”
想到韩立周日要离开,黄龙周六早晨给他打电话,想替他饯行。韩立说他和白龙正在京都大学操场上散步,过去熟视无睹的校园,突然让他恋恋不舍。
黄龙赶过去的时候,韩立、白龙和钱百毅已经在学校旁边的饭馆等着了。四个人过去常在这里聚餐,AA制,每人掏二十块钱,两菜一汤。这次韩立要离开了,钱百毅说要隆重一些,由他买单,菜尽管点。
黄龙把见到冰冰和徐幼情吵架的事情告诉了白龙,白龙默默不语。
黄龙说“白龙,徐幼情也很不容易,你别挖别人的墙脚啊。”
白龙笑而不答。听到这句话,钱百毅似乎有些心虚,他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饭,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酒桌上的安静。
邂逅丘月
既然到了学校,黄龙不忘买些水果,顺便看看恩师文八斗。
黄龙敲门,过来开门的是丘月,这让黄龙大吃一惊。他本想等小说发表之后再去找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相遇。丘月的脸开门时风和日丽,随即转为乌云密布。
武师母赶紧起身让座。文八斗一眼就看出了黄龙和丘月正闹着别扭,他解释道丘月所在的咨询公司请他做文化顾问,丘月给他送资料来了。武师母把丘月拉进卧室,文八斗在客厅陪黄龙聊天。文八斗说昨晚没睡好,他被系里的那帮鸟人气得半死。他向黄龙介绍了吵架情况。
朱秀德“大学排名就要看科研经费的数量,看核心期刊的论文,即使你的随笔写得比《荷塘月色》还好,也不能计入工作量!更何况大家都很自恋,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文章比别人写得好,这也没有一个评价标准。学术论文和国家课题才算金标准……”
文八斗“我没有拿到国家社科基金,但同样在做研究,学术思想与经费数量毫无关系。中文系的老师写不出像样的文章,难道不是笑话吗?”
小钢炮“朱老师是系主任,按照学校的规定管理。你有意见就去找校长,找教育部长,不用在这里狡辩!”
文八斗站起身来,似乎显得很激动。
黄厚德“文老师,你坐下来慢慢谈吧!有想法可以自由发表,毕竟咱们的校训是‘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但咱们不能玩物丧志,中文系不是中国棋院,下围棋只能是业余爱好,不能当饭吃。”
江有德“年纪大的老师要有专业深度,不能涉猎得太广,什么都不精。”
小铜炮“是啊,年纪大的老师要给咱们年轻老师做个表率!”
文八斗“业余时间下围棋有罪吗?如果下围棋违反了宪法,我甘愿受罚。”
小钢炮“罚啥呀?自我良心谴责是最好的处罚!”
文八斗“各位领导,如果事先告诉我一声,今天是针对我的批斗会,也让我事先做个准备啊。我们不用吹嘘自己有多么厉害,比文章,我们可以各出一篇文章,请第三方匿名评审,看看谁的文章质量高;论讲课,我们可以走出校门,一起到社会讲坛上演讲,让听众评价谁讲得好。不用三十个人关着门,个个都认为自己多牛逼!”
小洋炮原本是个舶来货,在文八斗不在场的时候,他也是被嘲弄的对象。这时,他旗帜鲜明地与“三德”保持一致,也人五人六地怒斥“文教授,我们没有认为自己牛,就你牛!”
文八斗“你们这群猎手,想从四面八方合力围剿我这头怪兽吗?”
黄龙听了这番情景再现,愤懑地说“中国是一片抹杀个性的土壤,十三亿人民同一个信仰,同一首歌……”
“如果老师都是同样的思想,说同样的话,用同一种研究模式,大学就变成了生产线。”
“文老师,那您就学着装聋子、装哑巴、装傻子。”
“我就是不服这口气!有人把自己当成学术权威,事实上是把‘权力’误读成了‘权威’。他们根本不算学者,只算官员。中国有才华的文人都是同样的遭遇。BJ大学中文系,从民国到现在,前前后后在中文系待过的老师数千人之众,真正有几人能青史留名?鲁迅被BJ大学辞退,临死前还是通缉犯;沈从文被挤出中文系,被打压得寻短见。风光的权威都成了过眼烟云,只在校史上留下了名字,留不下作品。”
“所谓权威,早已被埋进了历史的沙堆里,只是在新生入校时才被挖出来,展示他们的斑斑锈迹。”
“小黄,系里的那些破事咱们就别说了。你看看我最近发表的一篇小说吧!”说话间,文八斗拿出了一本《小说选刊》,上面刊登了文八斗的中篇小说《三十人的权威》。
“文老师,难怪您又挨批了,您写高校的事情,很容易让人对号入座啊!”
“只要讲真话,我什么都不怕。一个民族,如果连大学都不敢讲真话了,这个民族就将面临灭顶之灾!”
“估计朱秀德看了小说之后又会骂您,‘有人把小说写成了报告文学,还是歪曲事实的报告文学’。”
“放心吧!这帮领导应酬那么多,哪有心思静下来看书啊。”
武师母和丘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丘月心头的乌云被师母的和风吹散了,她的面部呈现出难得的秋高气爽。武师母对黄龙说“小黄,我看你进来时脸色有些不对劲。你们走到一起很不容易,年轻人应该学会珍惜,你要对丘月多一点关心。情侣争吵也是正常的,男孩子胸怀要宽广一些。听说你们一个多月没有来往了,你们回去好好谈谈吧。”
分道扬镳
黄龙和丘月一起朝校园外走去。黄龙暗暗发誓再也不和丘月吵架了,吵架把精气神都快抽干了。丘月使出了运动员的速度往外冲,黄龙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回到丘月的出租屋,黄龙说要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并以此为起点,永不吵架,让爱情之舟重新启航。丘月并不答话,只是盯着纷繁芜杂的街道,冷冷地笑。他们来到菜市场,除了买青菜和肉之外,黄龙知道丘月最喜欢吃黄骨鱼——身着黄袍、头上长角的那种鱼。黄龙在市场转悠一圈没有找到黄骨鱼,丘月说实在没有就买鲶鱼凑合吧。鲶鱼和黄骨鱼长得很像,只是黄骨鱼头上多了三个角,鲶鱼嘴角多了几根须。
卖鱼的中年男子,用三个字形容壮、胖、脏。
黄龙指着水池“鲶鱼多少钱一斤?”
“两根须的鲶鱼四块钱一斤,四根须的鲶鱼八块钱一斤。”
“有什么区别吗?”
“两根须是家养的,四根须是野生的。”
多了两根须价格就差了一倍,黄龙仔细看了一眼四根须的鲶鱼,一条大约三斤重,不用说在北方,就是在洪湖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野生鲶鱼了。
黄龙试探性地问“那我们就买两根须的吧?你说呢?”
丘月斩钉截铁地回答“要么不买,要买就买野生的。”
黄龙说“我觉得不可能有这么大的野生鲶鱼了,‘野生’只是商家做的一个概念。”
鱼贩子有些不耐烦“我说这位老弟,在女朋友面前连一条鱼都买不起,掉价不掉价啊?买不起就滚开,别说鱼有问题。影响老子做生意!”说话间,鱼贩子把一把刀用力往砧板上一扎,刀稳稳地插在上面。
丘月扔掉拎着的一棵大白菜,拔腿就走。黄龙捡起塑料袋,愤怒地盯着鱼贩子。鱼贩子嘴上叼着烟,上嘴唇留着一撮小胡子,擤鼻涕时鼻涕挂在胡子上,凝成了一根根白面黑心的冰柱子。
见到黄龙盯着自己,鱼贩子瞪眼吼道“看什么看?小心老子宰了你!”
黄龙一字一顿地说“你的鱼全部是家养的,就你是野生的。对着镜子看看你的胡子吧!”
鱼贩子回头到砧板上取刀,黄龙一溜烟地跑掉了。
黄龙追上丘月,气喘吁吁地解释“你一想就明白鱼贩子是骗人的。两根须还是四根须是品种决定的。正如人都是两条腿,农民工不可能上了北京户口就会变成四条腿。”
丘月奚落道“脸皮真厚!别人这么羞辱你,你还好意思在我面前耍嘴皮子。黄龙,你想想,我没有让你给我买房买车,买貂皮大衣,只是想让你买一条野生鲶鱼啊!你说你爱我,想尽快结婚,但你想过没有,结婚照到哪家影楼去拍?摆几桌酒席?咱们住在哪里?你说你喜欢小孩,谁给咱们带小孩?我不让你准备小孩的出国费用,但你至少要告诉我,小孩到哪里上幼儿园吧?”
一连串的问题把黄龙问懵了。他沉默片刻后说“别给我压力了。现在大学生大部分都是这样,别人能活下去,咱们也能活下去。在原始社会人类就能繁衍后代,难道咱们养不了一个孩子?”
“黄龙,别给我避实就虚地谈大道理,生活是要实实在在地过下去的。《政治经济学》的第一课就是原始社会的物物交换,一头羊换三袋米,你既没有羊,又没有米,你喝西北风啊?一见面就大谈特谈你的小说,咬文嚼字地改了一个字,你兴奋得鬼叫三天。你咬文嚼字能嚼出钞票吗?你能把肚子嚼饱吗?有时,我真看不透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说你雅吧,你上不了主席台,客套话讲不来;说你俗吧,你喝不了二两酒,抢银行还下不了手。别人说男人顶天立地,我从来没有奢求你为我顶起一片天,但至少让我看到一点生活的曙光,让我找个嫁给你的理由吧。”
丘月像一架盘旋在头顶的轰炸机,把黄龙的雷达系统炸得稀烂。他握着拳头在空中挥舞“我无能,我配不上你,你去找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吧!”
丘月快步朝前方跑去。黄龙对着她的背影吼道“你跑吧!你以为我还会像过去那样追你、乞求你吗?不会了,永远不会了!”
丘月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面对出租车喷出的尾气,黄龙开始了习惯性的懊恼。他背着大白菜返回出租屋,仍然满脑子想着四根须与两根须的问题。为什么差价会这么大?快差出一本世界名著了。你说鱼须子和名著哪个更值钱?买东西总得看一下性价比吧。咱们是穷人,生活需要掂量。即使是老板,节约也不是罪过啊!丘月总抱怨他买书,说在网上随便看看不就得了。但黄龙就是喜欢看纸质版的书,可以在旁边做读书笔记,可以前后对照,比较阅读,把书读透。
黄龙打开电脑,想看看丘月上线没有。他惊奇地发现,丘月美丽的头像已经不在亲友组,而是出现在陌生人组中,这表明她把自己从QQ好友中删除了。
黄龙打开邮箱,迟早会来的一天终于来了——丘月发来一封邮件“黄龙,你是个好人,但我没有给你带来幸福和快乐,这样吵下去对彼此都是伤害。咱们分手吧,我换了出租房,换了手机号,这辈子永远不再联系。我相信你会碰到更好的更合适你的女孩。对不起……”
邮件让黄龙感到震惊,不谈了,说清楚不就行了,还犯得着搬宿舍、换号码和删除QQ吗?黄龙猛地抓起大白菜,狠命地砸向窗外。心,可以去伤,但不可以用刺刀去捅!他独自徜徉在北京隆冬的夜色中,高楼上的霓虹灯闪烁着刺骨的寒光,东张西望的流浪汉似乎在寻找回家的路,母猫带着幼猫从面前一蹿而过。他没有表现出失恋后的寻死觅活,但单薄的身体确实遭受了重重的一击。一个趔趄之后,他挺起腰来,对着天一声冷笑“这样也好,给爱一条生路。”黄龙对这段恋情做了盖棺定论即使没有鲶鱼事件,也照样会有黑鱼事件、鳝鱼事件、鲫鱼事件……浑身都掉到井里去了,靠一只耳朵能挂得住吗?
周一早晨,汪冰冰转交给黄龙一本书——《感谢折磨你的人》,说是白龙送给他的。可以想象,在那个隆冬的夜里,白龙正和冰冰躲在温暖的被窝里讲情话。或许,在那个隆冬的夜晚,除黄龙之外,全世界的情人们都钻在被子里讲着温暖的情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