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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16日，河北沧州职业技术学院，漫天飞雪，寒气逼人，却是科长李彬此生最为温暖的冬天。

一位失聪的空巢老人，费尽力气推开“沉重”的办公室门，颤巍巍递上一张泛黄的稿纸，眉宇之间满是笑意。

刚调任科长的李彬，见到这位神秘的“抠门”老人，心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方桂馥老人

40余年来，这位老人无数次踏入校园，却没人知道真正的身世，只记得他对自己很“抠”。

时常堵塞的烟袋锅子，苦涩清淡的廉价茶叶，破旧的不锈钢茶缸……，看似穷困潦倒的背后，却是一位百岁老人坚守多年的善意。

本以为老人终于舍得为自己大方一次，稿纸中的一句遗嘱，却令人潸然泪下，至今引人深思。

方桂馥老人

淋雨之人

老人立下遗嘱前的93年人生，并未过多透露，只记得他叫“方桂馥”，众人只能凭借琐碎的信息，拼凑出老人“不凡”的过往。

1922年，方桂馥出生于安徽省枞阳县晓礼庄，一处人杰地灵的文化之地。

或许受到文化熏陶，或是不忍心母亲操劳过度，早年丧父的灰暗经历，非但没有击垮方桂馥的学习斗志，反而让他愈发刻苦努力，最终考入南京金陵大学。

幼年挑大梁的经历，让方桂馥对人间疾苦倍有感触；寒门出贵子的勋章，让方桂馥拥有与命运抗衡的筹码，一切仿佛朝着美好前进。

彼时的方桂馥意气风发，前途不凡。天妒英才，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彻底熄灭方桂馥的光明之路。

方桂馥

30岁那年，方桂馥患上恶疾，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加之家贫无力治疗，最终双耳失聪，仿佛沉鱼落雁，陷入寂静的世界。

幼年丧父的悲痛，没有浇灭求生的趣怪网希望；穷凶恶极的战火，反而点燃求学的渴望；双耳失聪、命运捉弄，却让方桂馥感到无比绝望。

相对于外界摧残，精神压力更能击垮人的意志。

当同事们大步迈进新中国，方桂馥却只能停滞不前，仿佛成为被世界抛弃的浪儿，倒退到19世纪的默片（无声电影）时代。

日渐消沉之间，方桂馥变得沉默寡言，社会交际越来越少，以至于语言能力出现退化，逐渐习惯用笔信与人“交谈”，俨然一副“隐形人”的形象。

方桂馥老人

有时，内向与工作杂糅，也是一种通往成功的捷径。

1958年，由于工作努力、成绩优秀，方桂馥被调入沧州农科所，多年来兢兢业业，献身于国家科研工作，终身未娶。

多年后，农科所与沧州职业技术学院合并，方桂馥从科研岗位调至教师岗位，或许落差较大，但在方桂馥心中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有分工不同。

那个时代，薪资待遇有限，福利保障匮乏，人心却是如此纯粹，方桂馥这般无私奉献的舍己精神，试问如今，能有几人？

方桂馥的前半生，似乎很短，只有科研和教学，却又很长，承载着国家的趣怪网希望和未来。

这段短促却精彩的前半生，虽然让方桂馥孤身一人，身无亲友，膝无儿女，却造就了后半生的惊人之举。

方桂馥重回沧州农科所

颜回之志

从古至今，编制和房子在国人心中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前者象征稳定，后者寓意归属。

方桂馥却拒绝单位分配的福利房，对他而言，有个容身之处，有点饱腹之食，此生足矣。

若谈荣华富贵，方桂馥从未想过，要论付出贡献，倒需长篇大论。

离休后，方桂馥主动搬出学校提供的廉租房，自费进入当地价格最低、条件最差的养老院，即便校领导多次劝导，平日通情达理的方桂馥，此刻却像个“老顽童”，坚决不搬。

“不能总占着单位房子”，是方桂馥常挂在嘴边的话。

在常人看来，这种无私和开明，值得钦佩。但在方桂馥看来，为国分忧、节省资源，只是一位普通人该做的事。

方桂馥

多年来，方桂馥总是这般替他人着想，不愿浪费公共资源，生活简单且朴素，一个烟袋锅子、一盒廉价茶叶、一个不锈钢杯，伴随着方桂馥的柴米油盐。

正如《论语》第十二章所记载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方桂馥，便是现实版“颜回”。

生活中，方桂馥从不浪费一分一毫，破洞袜、旧棉被、廉价茶、低价烟、满是风霜的大茶缸……，就连衣物都从养老院的垃圾桶中翻出，缝缝补补，又省一笔。

出于照顾老先生，校领导时常“三顾茅庐”，但由于方桂馥的态度强硬，只好借故将他带到条件较好的养老院，方桂馥却抱着烟熏火燎的被褥，没过几天又搬回来。

养老院的时光，虽然悠闲，却也无聊，双耳失聪、无法言语的方桂馥，如何解闷呢？

方桂馥老人

晚年的方桂馥，生活规律且精彩，除去吃饭睡觉，基本都在公园转悠，望着嬉笑言欢的孩子，甚是喜欢。

小时候不理解老人晒太阳，一坐就是半天，长大方知，目光所至，皆是回忆。

或许，童年淋雨的经历，让方桂馥丝毫见不得人间疾苦，即便足无寸土、衣衫破旧，也要为贫苦孩子撑一把伞。

此后，方桂馥经常徘徊在公园与养老院的小路上，用零钱帮孩子们买文具，鼓励他们刻苦读书，用知识改变命运，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诸如此类的小事，若非校领导亲眼所见，任谁都无法相信，毕竟方桂馥是全院公认的“抠”，而他却从不反驳，甘之若饴。

院领导在探望方桂馥老人

作为退休教师的方桂馥，每月离休金可达5000多元，足以在沧州活得逍遥，他却将“抠”贯彻到极致。

一床破被、几件旧衣、一个黑皮箱，两摞旧照片，就连毛巾都得擦脸、擦脚共用，方桂馥的生活可谓简朴至极。

即便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但在无私奉献和乐于助人的辉光照耀下，比任何体面都干净。

2014年11月16日，方桂馥打开老旧的黑皮箱，从铁盒、信封、小包中翻出73张存折，全部捐给曾经任教的学校，交付一份遗嘱。

谈及“这些钱积攒多少年”时，方桂馥面露微笑，洋洋洒洒写下四个字半辈子吧。

方桂馥（右）

半辈子吧，寥寥四字却尤为沉重，毕竟方桂馥早已步入晚年，随时可能需要用钱，或许当他想起路灯下借光写字的孩子，黄白之物又算什么……

方桂馥处在无声世界，宛如一粒微尘，无声散发着光芒，温暖他人。

2014年12月底，方桂馥翻出12张存折，前后共捐出85张存折，存款从数百元到数万元不等，共计39万余元，只为自己留下9400元，以备不时之需。

9400元，相对于老人常犯的恶疾而言，可能显得螳臂当车，但在方桂馥掏出存折之际，或许早已将个人安危置之度外。

人的无私和奉献，一旦达到高度，生之门，便无畏惧。

方桂馥在沧州职院捐款现场

捐款助学

2015年4月，沧州职院将善款设立为“方桂馥助学金”，资助品学兼优、家境贫寒的学子，令无数家长动容。

与此，由于方桂馥所在的养老院即将拆迁，只好同意校方帮他搬进“老年公寓”的建议，那里有集体食堂，有护工照料，方桂馥的保障相对较高。

生活起居安顿好后，方桂馥突然大惊失色，在纸上询问李彬“我的被子呢？”

那床烟熏火燎的被褥，其实已经被扔掉换新，但李彬只能撒个善意的谎言“我们把他洗干净，送给贫困学生了”。

只要没有浪费，反而派上用场，便是对方桂馥最好的“答复”。

方桂馥

晚年，方桂馥很难独自行动，护工每天都将他推到院内，与其他老人谈笑解闷，他则安静的坐在一旁，对家长理短毫无兴趣，望着远方若有所思。

从年轻时埋头工作、奉献科研；到晚年时节衣缩食、捐款助学。方桂馥的生命仿佛不止属于自己，更属于国家和人民，以及寒门学子。

或许，方桂馥的心中没有小家，只有大家。

很多人之所以不快乐，正是因为太过“计较”，总是计算付出和回报，因“不划算”落得身心俱疲。

方桂馥无偿资助贫困学子，虽然无求回报，但收获到助人为乐的幸福，何尝不是一种财富？

方桂馥与受助学子

不同于其他老人，方桂馥喜欢在6楼阳台独自相处，享受太阳的沐浴，靠着藤椅读书品茶，深思余生还能为社会做点什么？

或许，方桂馥读的不是书，而是世间的疾苦。品的不是茶，而是生命的价值。

有一次，方桂馥托李彬去姚庄子买茶叶，但李彬并不知道要买哪种茶叶，只好向店主描述方桂馥的相貌，最终店主沉思片刻，随手指向角落中最便宜的茶叶。

这些年，方桂馥过得并不好。

方桂馥（中）

方桂馥喜欢抽烟，时常叼着一个老旧的烟袋锅子，每次烟袋锅子堵塞，他让李彬帮忙去修，但李彬拿回来的总是崭新如初。

“用不了”、“够了”、“不要浪费”……，是方桂馥常在纸上写的话，承载着一位老人的温暖。

从战乱中走出的老人，可能文化程度一般，却深知“节俭”二字如何书写，如今学历颇深的年轻群体，却容易忘记初心，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临近百岁，方桂馥的牙齿早已掉光，沧州职院为他准备了搅拌器和蛋白粉，配合流食补充营养，保障老人身体健康。

领导在探望方桂馥老人

为让方桂馥的晚年不再孤单，职院将所有受资助的学生排成表格，每周二前去探望，这也是方桂馥最快乐的时光。

那天，学生马玉鹏无意间在角落中，发现一遍及霉点的饼，想要帮老人扔掉，方桂馥却百般不肯，时而欢笑，时而落泪。

或许，这张发霉的饼，勾起了方桂馥对上世纪的艰苦回忆，庆贺如今学子的幸福安稳。

2015年，方桂馥入选“沧州十大新闻人物”，2018年入选“中国好人榜”，2019年入选“感动河北十大人物”。

这份荣耀，方老值得！

2015年，方桂馥入选“沧州十大新闻人物”

2019年初，沧州副市长前往公寓探望，向方桂馥送上1万元奖金“您用这奖金买烟和茶叶，不能再存起来了，也不能再捐了，一定要自己用”。

此时，头发脱光的方桂馥眼噙泪水，掏出纸笔缓缓写道“我用不了，不能浪费，再加上一些（新攒的）给助学金”。

多年来，沧州职院无数次收到方桂馥的善款，共计517930.17元，截至2020年底，已有78名学生获得“方桂馥助学金”，资助金额超30万元。

50余万，不知耗费方桂馥多少的精力，不知因节衣缩食瘦去多少，不知遭受多少“抠门”的冷眼……

唯一明确，这些钱可以资助许多孩子读书，唤醒世人的感恩之心。

“方桂馥助学金”现场

面对荣誉和采访，方桂馥总是忐忑写下“待我太过了”，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小事”，国家却给予他太多的表彰。

一日行善不为奇，持之以恒古来稀，社会需要这般度万年如一日的无私精神，指引着人民向善而行，方老的荣誉实至名归。

那段时间，曾受“方桂馥助学金”资助的刘洛帆、陈克飙、朱鑫丽等学生，每逢周二便去探望方桂馥，帮他削水果、唱歌谣，曾经孤独的小屋，此刻欢笑幸福。

随着媒体持续报道，远在安徽的侄子们，恍然认出这位阔别几十年的叔叔。

方桂馥与受资助学生

动人遗嘱

半个世纪以来，方桂馥杳无音讯，亲戚都以为他不在人世。而后，侄子写信感激职院对方桂馥的照顾，道出方老的往事，支持捐款助学。

这位跨越世纪的老人，从失去父母庇护，到双耳失聪，方桂馥的前半生都在被命运夺舍，后半生却凭借无私奉献，在无声的世界中，划出响亮的大爱。

“大爱无言”，在方桂馥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有豪言壮语，却在默默奉献。

献出所有，不带一草，平凡之人，不凡之事。

2021年1月27日11点15分，方桂馥在老年公寓无疾而终，享年100岁。

方桂馥老人

那天沧州万里无云，阳光明媚，仿佛方桂馥老人生前的笑容，温暖人心。

按照方桂馥7年前的遗嘱“去世后火化，骨灰撒在运河。存款全部用于助学，衣服、被褥用于扶贫”。

直至临终，这句遗嘱仍是心系天下寒门学子，令无数网友潸然泪下，自发祭奠追思。

诚然，那些烟熏火燎的被褥和旧衣，可能无法用于扶贫，却是方老生前最珍贵的“财产”，亦是几十年大爱无言的见证。

经过查询，方桂馥遗留的存折中，共计27万余元，不知又耗尽多少心……

方桂馥遗嘱

2022年4月，“方桂馥助学金”已资助144名学子，学生们用自己的行善方式，传承着方老名字的寓意桂香缕缕，余脉不绝。

朝阳升起，天边仿佛重现方老的笑容，宛如一缕汪泉，不含一丝浑浊，温暖祥和。

如今社会，“利己”仿佛成为主流，但世间总有一群“可爱”的人，通过竭尽所能的奉献，重新唤醒纯粹的“善”。

蹬三轮车助学的74岁白方礼老人，捡破烂捐款的90岁陈长贵老人，帮助贫困家庭补齐12万电费的周维忠……，这些平凡之人，做着不凡之事，教会我们重新书写“善”这个字。

方桂馥老人

杜甫曾在穷困潦倒之际，写出千古名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人这一生，为自己撑伞是能力，为他人撑伞是善良。

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可能方桂馥老人最大的回报，便是受助学子手中的书本，学校师生眼前的榜样，社会公众心中的楷模。

方老无法聆听，无法言语，却拥有一颗普济天下的心，或许命运对他百般坎坷，正是为了教导世人，大爱无言和无私奉献，往往要靠行动表达。

施恩不言表，行善不求报，便是爱与善的最高境界。

参考资料

中国青年报《一位老人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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